剛好也要到下班的時間了,客人又不多,店主直接讓朝暈提前十幾分鐘下班了,朝暈為此抱著人家小聲說了好幾句“謝謝姐姐”。
坐上車之後,薄顧很自然地問她工作怎麼樣,累不累。
其實本來也就幾天的活,沒什麼累不累的,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店裡麵客流量不大,她就更不會多辛苦了。
不過,朝暈還是一本正經地安利:“章姐姐做的蛋糕,真的很好吃,超級好吃,這個店以後一定會大火的!”
薄顧含笑點頭,肯定地附和:“一定會大火的。”
嘟嘟和王叔一起相處,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開心,隻不過朝暈一回來,還是會撲向她,得到朝暈一個大大的擁抱之後,又轉而就對著薄顧賣萌。
吃完飯之後,大家又一起看嘟嘟跳舞,然後才各回各家。
其他人可能沒有注意到,但是章衡卻敏銳地發現,薄總的目光,放在朝暈身上的時間有些長,他的如果想的話,他的視線就會像藏在斜密密的雨絲中的一顆蒲公英的種子,做夾雜在同質化的喜愛中,更深沉的一抹情愫,但是又可以讓人渾然不覺。
而後,他又會靜靜垂眸,盯著自己的腿看更長時間。
他一開始心裡覺得不明白,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直到他在坐上車,開出去一段距離之後,卻猛地反應了過來,瞪大了眼睛。
薄顧在回到自己房間後,卻難得發了會兒呆。
下午的畫麵,下午的話,都擠在他的腦海裡,開始撲閃撲閃地過,讓他的大腦有些刺痛。
他忽然低下頭,視線發直,盯著這雙腿,一點也不能動,沒有知覺,但是他卻又覺得它在打顫。
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在他心裡悄悄發芽,又像是怕驚動了周圍那些以死誌和絕望為食糧的惡獸一般,隻敢探出一點頭,卻有攜春之勢。
他突然有種幼稚到會讓人覺得頭痛的固執來,額旁滾落下了滴滴汗水,串成了珠子,順著麵龐慢慢地滑。
薄顧猛地握緊扶手,鼓起來的青筋成了小山丘,他像是孤注一擲地要抓住麵前唯一一抹渺茫的亮光似的,用了力。
那股渴望汩汩地往外冒,如雨後春筍,把他引以為傲的神智都給一口吞下,哪怕知道不可能,哪怕這是二十幾年來他都沒有被賦予的權利,他還是用著從來沒有過的,義無反顧的決心,去踩那一地的刀子。
而後,撲通一聲,摔得遍體鱗傷,渾身血痕,把剛剛生出來的一點光亮都給捂死。
朝暈本來是在網上搜東西的,卻敏銳地聽到了悶悶的,卻大大的一聲響。
她腦子裡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事情,身體卻已經先一步作出反應,一下子衝出門外,打開燈。
被驚動的還有王叔和嘟嘟,兩個人一條狗,在這麼幾秒就聚在了大廳裡。
朝暈先和王叔對視,而後默契地往薄顧門口趕去,她心裡急,但是敲門的聲音卻不急促,堅定的,穩當的:“薄顧?薄顧?你怎麼了嗎?”
嘟嘟在後麵跟著團團轉,時不時叫一聲。
王叔按著眉,眼裡的擔憂怎麼也蓋不住,他也說:“薄先生?你還好嗎?需要幫助嗎?”
沒有人搭腔,裡麵寂靜無聲,一切都被吞噬得徹底。
朝暈一皺眉,態度彰顯出一反常態的強硬來,但是語氣依舊找不出來一點苛責的意思:“薄顧,你不回話的話,我們要進去了。”
她握上門把手,剛要按下,屋裡麵乍然闖出來失態到將近扭曲的一聲——
“不要!”
他們都聽得出來是薄顧的聲音,但是都俱是一愣。
薄顧,從來都是那麼體麵溫柔的一個人,什麼時候這樣說過話?
朝暈看向王叔,王叔隻是茫然,更多的是心慌,他搖了搖頭:“從來沒有過的。”
這更堅定了朝暈不離開的決心,她的嗓音更柔,開始勸:“薄顧,你冷靜一點,外麵隻有我和王叔,還有一個嘟嘟,隻有我們。”
“聽聲音,應該不是小事。你知道的,我們隻想幫你,沒有任何人比我們還想要幫你了。”
“這樣,隻有我一個人進去,或者王叔進去,可以嗎?”
裡麵靜默了好久,從門縫裡滲出來的音調又低了下去,像是迷惘中的嗚咽,捧著最後一點碎成渣的自尊心,那裡麵,求生的意誌都將近於蕩然無存。
“朝暈,不要進來。不要進來……”
他的話裡沒有“求”字,卻處處都是祈求——
“…不要看見我這個樣子。”
朝暈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她的心臟像是被鈍刀割了一道深痕,讓她也開始喘不過氣了,一股墜在體內的氣從喉間往上湧,卡得她也差點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無聲呼出一口氣,用眼神示意王叔帶著嘟嘟往後退一些,又繼續聚精會神地和薄顧說話:“薄顧,我們玩個遊戲好不好?”
“我閉上眼,我保證閉得緊緊的,一點也不會看。”
“隻有我進去,其他人都不進去,你讓我往哪裡去,我就往哪裡去,如果你指引著我找到你了,就算你贏,好不好?”
薄顧又不說話了。
朝暈自顧自地閉上眼睛,開始播報自己這邊的情況:“我現在閉上眼睛了,嘟嘟和王叔都離的很遠,都看不見你。”
她輕輕壓下門把,沒有推開:“那,我現在進去了。”
沉寂,死一般的靜,靜一般的死。
朝暈心裡卻有了底,她慢慢推開門,依據直覺,推開的縫隙剛好能容納自己一個人,摸索著擠了進去,沒讓王叔和嘟嘟看到一點裡麵的情況。
關上門,那麼輕的一聲響,在這個房間裡卻像是猛然炸開的一聲鞭炮,刺耳得很。
朝暈看不見,但是有體感,第一反應就是——這屋子好冷。
不是物理上的冷,是滲透進骨子裡的一種陰冷,像是從地獄燒起來一團藍火往上冒著的煙罩著的一間屋子。
她全然不顧,隻是輕聲說:“薄顧,我進來了。”
“隻有我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