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響了,朝暈見他的肌肉已經沒有那麼緊繃了,這才直起身子,丟下一句“反應不過來就吃顆糖冷靜冷靜”,便瀟灑轉身,回自己位置上,不留功與名。
厘止的眼眸裡倒映著那兩顆糖的模樣,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其中一顆糖果,確定它不會張嘴咬人,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把兩顆糖收起來。
第一節課是英語課,英語老師嚴厲古板,家裡背景很硬,沒有學生不害怕她,道上稱呼滅絕師太。
朝暈剛剛自認帥氣地回自己的位置上,英語老師就踩著高跟鞋走進來,板著臉說查作業。
昨天根本就沒背書包的朝暈:………
666原主演都不演了。
她剛剛坐下,就又被滅絕師太罵著趕出了班,站在外麵罰站。
外麵沒啥人,隻有她自己,朝暈看著眼前的景色,不由得悲從中來,垂頭低吟:“雪花飄飄——北風蕭蕭——”
朝暈剛唱了這麼一句,突然聽到身旁發出了很輕微的響聲,她機敏地看過去,就見少年一身光月,輕輕站定在了離她有些遠的地方,跟著一起罰站。
厘止身形清瘦,薄薄的一片,像一張棉雲團的白紙,在這個初降的綠野漸冒的春天,宛若一塊忽落的薄荷冰塊。
朝暈的眼裡頓時冒出了一束光,很沒有邊界感地用雙腳摩擦地麵,移了過去,先是探頭看了眼窗戶,確定滅絕師太不會出來,才悄悄地問:“厘止,你也沒寫作業啊?”
少年緘默,無言。
他寫了。
但是有人欺負他,把他的作業拿走了,他找不到,英語老師不聽人解釋——當然,他也不會解釋——所以也被趕了出來。
不過這些,他也不打算告訴彆人,包括在他走出門這段時間裡,有人偷偷回頭看他,捂著嘴嘲笑他的走姿這件事,都不打算告訴彆人。
因為陌生人的靠近,厘止纖細的手指抓緊了衣角,但是他挪動起來又很費勁,於是就決定安靜地不說話,等她什麼時候自己感覺無聊了再退開。
可是,他低估朝暈了。
這個牛皮哄哄的話嘮,在他耳邊說了一整節課的話。
“厘止,你要不要跟著我混?我真的感覺你很有天賦。”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太陽從西邊落下?”
“因為太陽是左撇子喲~~”
厘止:“……”
他有多少話淹沒在喉嚨裡,她就有多少話要說。
到最後,這個已經容忍習慣了彆人任意欺淩的少年,竟然都有些恍惚難忍了,直到下課鈴聲一響,厘止才有了鬆一口氣的感覺。
滅絕師太今天居然沒拖堂,下課鈴剛響就從班裡麵出來了。不過在走到他們兩個麵前的時候,她停下腳步,壓人的氣勢撲麵而來。
她輕輕瞥了他們兩個一眼,說話的嗓音很乾,很扁平,像是一把鈍鈍的刀子,除了嚴厲便沒有其他情緒在了:“你們兩個,快點給我把作業補出來,下次上課的時候我還要檢查。”
語畢,她挪開視線,腳步生風地離開。
朝暈目送著她遠去的背影,又回過頭去看厘止,不滿道:“你看她這像是求我們寫作業的態度嗎?”
厘止:………
朝暈又湊過去和他說:“我記得你是不是總是自己一個人去小樹林吃飯啊?你到時候坐在那個小樹林外麵一點,我吃完飯過去找你。”
“你記住了啊,我有東西給你看。”
她說了好幾遍,雖然厘止還是沒反應,但是她知道他肯定聽到了,就衝他揮揮手,跑向隔壁借作業。
厘止見她終於離開了,又邁開自己的腿,慢吞吞地回教室。
給他東西看?
給他點顏色看看吧。
果然還是要揍他。
厘止平靜地這樣想著,果斷決定中午吃飯的時候往小樹林裡麵藏深一點。
因此,朝暈在吃過飯去學校小樹林時,怎麼也找不到他人。
朝暈氣急敗壞,找了好久才在樹林的一個小角落裡找到他。
少年坐在長椅上,沒人的時候把背挺得很直,瘦削的一道影子幾乎和身後挺拔的新樹相疊。樹葉篩過層層陽光,直到把光束濾得純淨,才怕驚擾了似的輕輕灑在他身上。
朝暈看得心情好,也就沒有那麼生氣了。
她一邊朝著他那邊走去,一邊大聲質問:“厘止!我不是讓你在外麵等著嗎?”
聽到了她的聲音,厘止身子一抖,頭更低了。
被找到了。
要挨打了。
算了,打就打吧,他走路這麼慢,又沒辦法逃。
他低頭自顧自地想,朝暈已經三兩步站定到他眼前,伸出手,不輕不重地敲了敲他的腦袋瓜。
敲了兩下之後,朝暈也就徹底消氣了,問都不帶問地直接坐在他身旁,把背著的書包小心翼翼地擱在腿上,往厘止那邊看了一眼。
掉漆了的黑色便當盒裡麵一份米飯,一份菜,米飯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一個幾近標準的長方形,另外一邊的菜也是剛好吃了一半。
吃飯吃得一絲不苟的。
朝暈看著那半邊菜,皺眉:“怎麼隻有蔬菜啊?你不吃肉啊?”
厘止慢慢伸出手,揉了一下剛才朝暈敲的地方,有些懵——
這就算了?就這樣嗎?
一點也不疼。
她不是來打他的嗎?
厘止想不通。
朝暈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厘止收回手,終於有了點反應,搖了搖頭。
政府每個月會給他發幾百塊錢,校長每個月會給他打2000塊錢,本來是足夠他溫飽的,但是他大部分都用來買畫具和顏料了,剩下的錢又習慣存起來,沒有在飯食上浪費錢。
雖然沒說話,但是他有點反應朝暈都感歎不儘了。
她坐直,催促道:“你快點吃,吃完我給你看我帶來的東西。”
哦,吃完再打他。
剛才的是預熱。
那她和其他人比起來還挺好的,最起碼讓他吃完飯。
厘止這樣想著,居然也就接受了,拿起筷子,慢騰騰地往嘴裡送飯菜。
朝暈坐在旁邊,很快又坐沒坐相了,在嘴裡哼著歌,偶爾還爆發出一句怒音,而後驚喜地看向厘止:“咋樣?我剛才這句的爆發力?”
厘止:……
厘止不語,隻是埋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