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關上門,朝暈才覺得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一點,把昏迷不醒的“男人”靠在牆邊,慢慢卸力,讓他能夠較為順利地倚著牆坐下去。
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又彎腰打量了他一會兒,最後實在是覺得不忍心看,又移開了目光。
他身上不是泥就是血,整個人都黑乎乎的,一看就知道吃了不少苦。
家裡熱水器沒關,不過水龍頭有點失靈,她調了會兒溫度又用手試了試,覺得溫度適宜才打了一盆水,又搜羅出來一條毛巾,一刻不閒地趕到127號旁邊。
他身上沒一處地方是看的清楚的,朝暈猶豫了好久還是沒敢下手,先是從臉上開始給他擦,直到一盆清水都變得混濁,才勉強把他的臉擦乾淨。
深目削頰,深邃得讓人呼吸一窒,黑色的中長發濕答答地黏在臉上,便襯得他的臉色幾乎和身後的白牆一個顏色。鴉睫沒有顫動的弧度,像死去的蝴蝶,淡色的薄唇微微抿著。
哪怕是毫無意識,這張臉的攻擊性也強到了極致。
朝暈又往下看,差不多看得出來他穿的是一件襯衫,不過她已經識彆不出來到底是什麼顏色了。
接下來,她又把他露出來的肌膚擦了個乾淨,哪怕隻有脖子、胳膊和腳,也讓她用了兩盆水才差不多。
等到能夠看的清楚他真實的身體狀況,朝暈才被他身上遍布的青青紫紫的淤青和傷痕駭得抖了抖,又忙跑回臥室掂出來藥箱給他塗藥。
不過不管她的動作再怎麼輕,他還是感到了痛意,朝暈聚精會神給他塗藥,沒有注意到他的睫毛輕輕抖動著。
等到她再次抬眼時,看到的依舊是他半死不活的一副樣子。
他脖子有著細細的一圈血痕,應該是繩索不合適,刺入血肉留下來的痕跡。
朝暈看了一會兒,輕輕歎了一口氣,拿出棉簽為他的脖子上藥,後麵的傷口是她把他翻過去上的,不過角度還是不大舒服,下手重了一些,側對著她的一張臉隱隱有了蘇醒的跡象,微微蹙了眉。
對此一無所知的朝暈又轉身去拿紗布,從後麵開始繞,等繞到前方才又把人翻正,拉著紗布到脖前,正要繼續纏,電閃雷鳴之間,他突然有了動作,毫不猶豫地低下頭,決絕地咬上了她的手。
也許是因為沒吃東西以及有些嚴重的傷勢,他咬人的力道不算特彆重,但是還是痛得朝暈倒吸一口涼氣。
她抬起眸,和一雙肌理冰冷卻殺機畢露的眼眸對上了,背後瞬間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寒意。
她聽得到他喉嚨裡溢出來的低啞的吼聲,也清楚這代表的是警惕的殺意。
他們就這樣無聲地對視著,他沒有力氣動作,但是仍然固執地不鬆口,死死地咬著。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朝暈。
她毫不在意地伸另一隻手揉了揉他臟兮兮的頭發,壓低了聲音,柔聲道:“你餓了嗎?乖,先讓我給你包紮一下,完事了我就給你吃東西。”
127號瞳孔一縮,那其中肆意流動的殺意也凝固了。
他垂下眼眸,看到了自己乾乾淨淨的胳膊,眼睛有些發直,有些迷茫,有些認不出。
他從來都是肮臟的,他自己都忘記自己長什麼樣子,原本的膚色是什麼樣子。
全身都是痛的,胃部因為饑餓而痙攣,刺痛席卷全身,他也沒有了力氣,鬆了口。
朝暈收回自己的手,看到上麵的絲絲血跡後先是挑了眉,而後輕聲笑了下,拿起一旁的紙巾隨意地擦拭了一下:“力氣還挺大。”
127號用儘全身力氣才能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卻隻能看到她走遠的背影,又再次昏昏沉沉地闔上了眼眸,胸口微弱地起伏著。
幾乎是在下一刻,有人捏上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臉,他瞬間瞪大了眼眸,條件反射地要掙紮,哪怕現在已經是最虛弱的狀態了,朝暈還是差點沒按住他。
她輕巧地往他嘴裡塞了兩顆糖,又慢慢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哄:“乖,安靜,吃些糖。”
陌生的、柔軟的甜意刺激著他的口腔,讓他的軀體再度僵硬,又無聲無息地停止了反抗。
他不是一個笨蛋,他識彆得出來善意,知道自己被榨乾了價值以後被扔掉了。
他以為自己這一生也就如此倉皇而過了,現如今卻又被人撿了回去。
這小小的、溫暖的地方。
他無力地垂下頭,癱在牆邊,任由朝暈為他包紮。
等到脖子上麵的傷口被包好之後,朝暈轉身去了廚房,忙活了一陣子後,舉著一個剪刀靠了過去。
察覺到他再次繃緊了身體,做出了準備攻擊的姿勢,朝暈連忙安慰他:“不是要拿你怎麼樣的,你現在沒辦法脫衣服,我把你的衣服給剪開,反正也沒辦法穿了,對不對?”
她這樣說著,無畏地在他身邊蹲下,似乎是根本不害怕他再次對自己發出攻擊,整個人氣息柔和,毫無防備。
就算他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不過隻要殊死一搏,也能拉著她一起落入死亡的沼澤。
朝暈撩起他的襯衫,小心翼翼地向上剪,能感覺到他在不停地顫抖、哆嗦,便又開口和他聊些其他事:“糖好吃嗎?甜嗎?要不要吃些其他口味?”
127號眸中慢慢浮動起來迷茫的舟,他不知道什麼是糖,也不知道什麼味道是甜,在他餓的時候,都隻是被粗暴地注射營養劑。
如果他沒有打贏,連營養劑也沒有,他隻能挨餓。
現在,在嘴裡翻滾、融化的真實的觸感,讓他微微一愣。
叫“糖”嗎?這是“甜”嗎?
敏銳地發覺他抖動的幅度沒有那麼大了,朝暈一鼓作氣地把他的襯衫給剪開,從兩邊脫掉,又拿濕毛巾給他粗略地擦拭,再他的上半身上藥。
前胸後背的傷口比手臂上的要慘不忍睹得多,幾乎沒有一塊肉是好的,看得朝暈頭皮發麻。
127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因為沒有人給他塗過藥。
拳台上,熬不過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