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冷哼一聲道:“歪理邪說,虛偽荒唐。甘州儒官黨魁邵桐光如是,甘州儒林泰鬥張蒯如是,你這小儒稚生也是。我看看甘州儒生也儘是這般走了歪路。
麓山上那位不管人間事的老夫子要是知道甘州儒林這般歪斜不正,估計也會破口大罵。”
剛才還興致勃勃的朗東旭當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差點蹦了起來,有些氣急敗壞道:“你這人說話怎麼以偏概全,甘州儒生千千萬不全是張蒯之流。我雖遊曆青坊,卻也沒做傷天害理之事,怎麼就虛偽荒唐了。
再者說古來到如今,有多少高士名儒於煙花柳巷中賦出千古詩,千古詞。
難道那些高士名儒也是虛偽荒唐嗎?”
趙高淡淡道:“都是。”
朗東旭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又憤憤道:“老夫子年輕時也留宿過青樓雅苑,寫過簪花曲唱幽怨,老夫子難道也虛偽荒唐嗎?”
趙高平靜道:“他也是。”
朗東旭被氣的直哆嗦,好半天才憤然道了一聲:“不可理喻。”
旁邊也有文人打扮的中年人看不下去,滿臉怒氣的指責道:“你是什麼東西,老夫子他老人家是你可以隨意評論的嗎?”
周圍的幾個文人儒士氣勢洶洶的走過來,打算是唇槍舌劍一番。
周圍的人紛紛讓開,反正二樓歌舞還沒開場,不妨礙先看場好戲。
隻不過這幾個文人儒士剛走半路,趙高一個陰冷目光差點沒將他們嚇得尿褲子,一個個驚慌失措的鑽入人群狼狽消失,引得眾人噓聲不絕。
趙高眯著眼道:“你還有什麼說的。”
朗東旭顯然也被嚇到了,哆嗦了幾下,悲憤道:“讀書讀書,讀的是心中浩然。心中有浩然,又何必在意身處的清雅高台還是渾濁泥濘。”
“心中有浩然,遍地是浩然。”高喊這句話一甩袖,憤然離開。
李景源神情古怪的道:“你把他嚇尿褲子了。”
趙高不屑道:“滿口道理,膽子卻小如鼠。”
李景源搖頭笑道:“不過他說的倒有幾分道理在。”
趙高說道:“道理誰不會說,就算是販夫走卒也能講出幾句世人皆知的道理。他們儒家那些經典裡遍是道理,但不是讀出來就是自己的。心有浩然說的簡單,也沒見那小子悟出一縷浩然氣。”
李景源笑了笑,儒家聖人經典說是半斤書千斤重,但這千斤重給的是書中道理。但聖人高賢悟的道理不是拿來就能用的,不是讀了就是你的,還得你用心去理解,去悟。
理解不了,悟不透,半斤書也隻有半斤重。
沒熱鬨可看後,眾人又將目光放在了紅衣樓二樓。剛才嚇跑四五個文人那一幕,不少人都見到了,都知道李景源二人不好惹,識趣的不敢靠近。
二樓走出了一個青衫女,模樣已有七分好,算是難得美人。她手捧古琴落坐一眾樂師中,專心調琴。
“是青女,她親自出來彈琴,難道今天張寶寶要下三樓舞一曲嗎?”
樓下人群都激動起來,現場氣氛更加熱烈,呼喊聲估計青坊外都能聽到,像極了追星現場。
在兩百人望穿秋水的目光下,一襲紅衣穿朱門,風華絕美。
她穿著一襲簡單的紅色嫁衣,似是高門大戶待嫁千金,一張臉完美無瑕此刻冷豔無比,猶如高山雪蓮,冰清玉潔。
一個青樓花魁給人冰清玉潔的感覺,倒是稀奇。
張寶寶手握一把寶劍,多了些颯爽,倒是和青鳥氣質相似。
樓下有一公子哥折扇拍手激動起來:“是《等夫郎》,張寶寶的成名劍舞《等夫郎》,這可是紅衣樓明碼標價千金舞,今日竟然能免費看到,今日是來對了。”
紅衣樓是淌金流銀的溫柔鄉,張寶寶的三樓青桔院更是黃金開門的鎏金堂。
張寶寶柔聲道:“一曲劍舞《等夫郎》獻給諸位。”
兩側樂師奏響樂曲,曲調不高如流水,那青女彈起輕快婉轉的琴調。
張寶寶拔劍而舞,輕快靈動透著喜悅,如她一身嫁衣,好似嫁好郎的喜悅。曲調鬥轉,略微快了些,她的劍也舞的快了些,肢體動作和麵部表情都表達著擔憂和緊張。
《等夫郎》是甘州民間樂曲,說的是新婦等待從軍的夫郎。曲分三段,第一段是待嫁婦,少女待嫁的歡喜。第二段是郎從軍,邊境告急新婚夫郎征召入伍,新婦緊張夫郎安危。第三段是等夫郎,夫郎遲遲不歸,新婦夜夜盼夫郎。
曲調突然再度升高,琴聲也激昂起來,透著殺氣,猶如金戈鐵馬聲。張寶寶的《等夫郎》還有第四段。
張寶寶扯掉身上紅嫁衣,露出了一副細密紅甲,如戰場女將,更顯英武颯爽。
她滿目堅定,激昂上步,劍也越來越快,陡然劍飛了出去。
張寶寶紅綾纏手,尾端係劍,猶如臂使,刹那間二樓劍光四起,配著殺氣四溢的樂曲,有沙場之感。
忽地琴聲樂曲驟停,張寶寶持劍而立,汗水浸濕發梢,滿目悲愴哼唱哀憤調:“邊關狼煙塞,十八萬人死十萬,夫郎死沙場,新婦持劍報夫郎,又死黃沙地,也算同寢續前緣。”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今有花魁張胭脂,一曲劍舞新婦愁怨,不落半點下風。
樓下兩百觀眾儘皆沉默失聲,不敢言語,直到張寶寶躬身謝幕,這才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叫好聲響徹四方,
張寶寶躬身退出二樓,沒了身影,但掌聲不熄,叫好聲依舊不絕。
李景源也不由得鼓掌,這已經不是舞蹈了,完全就是一出完美的舞台劇,毫不吝嗇的讚歎道:“千金舞確實超凡脫俗。”
趙高道:“殿下若是喜歡,我讓這張寶寶天天給殿下劍舞。”
李景源有些意動,剛才一舞確實驚豔。
趙高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看出了李景源幾分心思,又道:“張寶寶是風塵女,自是想脫離風塵,尋個好去處,她能被殿下看中已是幾世修的好福氣。”
李景源沒表示,淡淡道:“去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