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源冷漠道:“你猜。”
黃公權輕笑道:“此局籌謀數月,你手下有能力入局的皆被盯死了,眼下你身邊再無援手。”
李景源持劍而行,冷冷道:“殺你還不需要援手。”
黃公權書簍中飛出一根黑色毛筆,他握筆在手,身上浩然氣自然的流向毛筆,輕聲道:“我為儒時,曾寫詩文三百,悟字三百,所以也有人稱我黃三百。借道登陸地神仙境後,又參道家經典,多少明悟了些事理天心,又將三百字化作九字。
要道不煩,九字便夠。”
“道家有九字真言,為六甲秘祝。六甲九字,常當密祝之,無所不辟。我這九字不取六甲秘祝,是我以儒入道,再以道歸儒,集了兩家本事。”
“囉裡吧嗦個沒完。”
李景源不耐煩的揮劍而出,龍吟震動,兩條纏繞之龍呼嘯而去,地麵被滾動劍氣犁平,出手便是劍氣滾龍壁,可見殺心之盛。
黃公權一筆落下,浩然為墨,寫下古篆山字。
頃刻間化作巍峨大山立在黃公權身前,此山與孟浩然的山字法不同。
孟浩然的山字法悟的是五嶽神秀,主巍峨險奇。而黃公權的山字沒有五嶽奇險,如同天地間一座普通的山巒,平平無奇。
轟隆巨響,劍氣崩大山,這座山字顯化的高山頃刻崩碎。
黃公權站立不動,因為又有一座山出現了。
山連山,崩了一座還有一座,劍氣滾龍壁毀了九座山最後劍氣消散。
黃公權再次提筆寫山字,空中出現一座座浩然大山,這些數十丈卻有萬斤重的山峰如流星砸向李景源。
李景源腳下泥土翻滾四濺,暴衝出去,揮劍斬山,劍氣不歇,無堅不摧,一連斬斷了十餘座。逼近黃公權時,又有一字成行,這次出現的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條山脈。
山脈橫擱空中,如大龍起伏,連綿百丈。
黃公權的山字囊括人間群山,或許不奇不險不巍峨,但多,連綿不絕,勢無窮。
刹那間這座山脈如大龍衝向李景源,定秦劍龍吼不絕,斬出了大正驚龍,驚龍撞擊如龍山脈。
轟隆間,驚龍炸裂,山脈也炸了過半。
餘下衝來撞在劍上,龐大重壓,李景源屈膝倒滑再次入了巍河,退到河水中央才止住。同時半座山脈也無數劍氣碎成無數塊,落入巍河中。
這條原本流勢平緩如一位嫻靜浣紗小娘的巍水再次劇烈晃動,浸透岸邊,蔓延而上。
李景源在水中站起身後,眼中有幾分不掩飾的譏諷,這山字法固然不錯,卻也隻是不錯,還攔不住他。
黃公權走來,又是一筆,這次寫的不是山,而是川。
山連川作人間。
人間有山豈能無川。
黃公權的九字之二,川。
黃公權一筆落下,巍河震蕩,層層卷起,忽地逆流而上,數十裡的巍河竟是被他一筆拎起。
這條數十年不曾斷流的巍河今日見了底,無數魚鱉蝦蟹在泥床蹦躂茫然,不知為何河水逆流而上,掛在天上。
巍河作了筆下川。
李景源深陷泥床中,臉色陰沉,流露出一抹怔怔失神。一筆拎起巍河,這份神仙手段當真是黃公權能有的?
黃公權眼神淡漠,抿緊嘴唇,輕聲道:“我這筆川水又當如何?”
一筆掃過,倒懸巍河忽地如白龍驚掠,俯衝而下。
李景源體內丹田如火爐,內力作薪柴,越燃越旺,氣機越來越強,攀至頂峰,體表金光流動的更快,劍意劍氣一概翻滾如春雷陣陣。
腳下淤泥被衝開,炸出了三丈空地。
他持劍起昆侖,猛然躍起,迎向這條巍水白龍而去, 對著龍頭一劍劈下。
巍水白龍穿過李景源,不斷炸開。
李景源一劍斬了巍水中的浩然意,巍水失控從空中墜落,如下暴雨,大半又歸入見了底的巍河。
李景源身形墜下,落地刹那,地麵崩碎,全速殺向黃公權。
大地晃動起峰巒,又是山字。
接連起伏的山巒阻擋李景源的衝鋒。
李景源一劍斬山十九,速度不減。
黃公權同樣失神訝異,他沒想到李景源的劍意氣勢可以這般蔚為大觀。失神刹那,李景源來了。
又是劍氣滾龍壁。
黃公權一筆寫下四字,四個古篆繞身轉動,有四氣盤旋周身,連成一片。任由劍氣肆意絞殺,他自不動如山。
春夏過半載,秋冬往複來。
黃公權九字後四字:春夏秋冬。
四季往複更迭是天道綱常,代表天道輪回,是萬物枯榮之根本。
他截取儒家四時說解,又讀道家四季輪回理,於天宗太虛峰頂苦坐兩年,感悟四季往複,終得四季意。
四季四字循環往複,生生不息,四季守勢滴水不漏,劍氣滾龍壁怎麼也亂不了他的陣腳。
但李景源已至,傾力一式,定秦劍重重劈下,那四季循環之氣竟是一頓,但依舊沒有破開。
一劍不成,再起一劍。
定秦劍上龍氣縈繞,透出劍鋒長達一尺之長。自古武道競技,都逃不過一寸短一寸險的規矩。李景源喜歡用大正驚龍,因為招式夠排場,夠氣魄。鄧太阿語重心長的教訓過李景源,這手段用在不傷命的切磋比鬥,可以,對付實力境界有所差距的對手,可以,或者嚇唬門外漢,也可以。
但遇到旗鼓相當的死敵,遇到真正的死局死鬥,往往都是近身後幾回合就要生死立判。這種講排場,羚羊掛角的玄妙招式,毫無裨益。
鄧太阿直接了當的舉例說過,一丈距離內,他的十二飛劍擊殺任何先天第三境中後期的高手,便是與之交過手的第四境觀世音,也不敢接他近身一劍。所以高手死鬥,都是近身後的幾招很快定出生死。
儒道兩家的第三境強者慣用玄機妙法,擅長中遠距離,像荀青衣那般全能者極少。一旦被同級彆武夫近身,儒道兩家修士活命極難。
李景源近了黃公權身,也有自信在幾回合間殺了這個道儒。
連續三劍斬的四季氣頓了又頓,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裂紋。再需幾劍便能破開,四季輪回一破,李景源一劍便能解決對方。
黃公權首次駭然,又驚又怕。武夫修行是一個由嫩到老的積累過程,就算是高聳入雲的超一流高手都不可避免經曆這一段路,這期間往往需要經曆數次生死,日積月累才能武道純熟。老薑理所當然比嫩薑要辛辣上許多。
他看李景源出手沒有一絲多餘,全是舍棄了排場,化繁為簡的殺招。根本不像是隻修了二十年的嫩薑,倒像是浸淫劍道百年的老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