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素淨的帕子上,好像還用銀色絲線繡著什麼。
沒等衛明煊看清楚,巡視的工頭便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提著鞭子走了過來。
看見衛明煊與王貴站在那裡,眉頭一豎,“啪”地一鞭子就抽了過來,厲聲罵道:“偷懶是吧?要不是看你們兩個力氣小,進礦道還不夠添亂,這種不費力氣的好事哪能輪得上你們?”
“彆以為會寫幾個破字就了不起,再讓老子發現你們偷懶一次,就把你們都丟去後山喂狼!”
工頭警告一番,轉身罵咧咧地走了。
衛明煊與王貴這才齊齊回身,看向棚子裡黑漆漆的礦石堆。
同樣漆黑的黑犬,從石堆後走出,鬆開口中的帕子,輕輕放在衛明煊身前。
衛明煊彎腰拾起那方手帕,瞥見上麵用銀線繡出的蘭花圖案,雙目圓瞪,震驚道:“這帕子哪裡來的?”
眼見自家少爺死盯著狗詢問的模樣,王貴扶額,“少爺,您問它,它也沒法回答您啊!”
“這是大姐的帕子……”
除了正麵繡著的蘭花圖案,衛明煊還用指腹在帕子背麵,摸到了一個繡著的“蘭”字。這是大姐身邊,凝霜姐姐的手藝。
“這狗不是礦場裡養的,應當是大姐那邊派來的。”沒準就是那個神秘的天樞閣的手筆。
“大小姐他們找過來了?”王貴驚喜不已,“太好了,這下我們有救了!”
短短這兩日,和他們一起被擄來的難民,就死了不下五人。要不是少爺機敏又會說話,怕是輪不到他們換成現在這個差事,就因采礦數量太少,而被一頓鞭子抽死了。
想到白日裡,難民被抽得渾身是血,卻無處可逃的場麵,王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臉上的驚喜化作幾分憂慮,頗為苦惱道:“可是礦場這邊人這麼多,還養了狼,大小姐他們怎麼救我們出去……”
“先彆心急。”衛明煊也有疑慮,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隨後蹲下身,用力撕扯下自己的裡衣下擺,用筆尖蘸了墨汁,在上麵寫下一個“安”字。
接著對王貴說:“你身上有什麼王嬤嬤他們一看就能認出的,也拿一樣出來。”
王貴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一個已經勾破了絲的香囊。這是他在府上廚房交好的一位小丫鬟繡的,原想著等到年紀了就讓娘去提親,哪成想現在天各一方,唯一欣慰的是那丫鬟的老子娘在大小姐莊子上做事,衛府出事時找夫人求了身契,把她也帶去了莊子。
“這香囊我娘認得。”
“就用這個吧。”衛明煊接過那隻香囊,想了想又從地上拾起一小塊碎礦石,塞進香囊,與手上那一截裡衣布料一並遞給黑犬,“你帶著這些回去,大姐就能知曉你已經順利找到我們了。”
“它能聽得懂嗎……”王貴頗為擔心。
黑犬卻有些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張開嘴,一下便將兩樣東西叼進口中,用尖利的犬牙死死咬住。
“輕點誒,祖宗!”王貴急忙說道。
黑犬轉過身,拿屁股對著他,咬緊的尖牙倒是鬆了幾分,沒再用力摩擦香囊。
衛明煊心頭的疑慮,瞬間被黑犬聰明的樣子驅散開許多。
伸出手掌,見黑犬沒有躲避,便輕輕在它頭頂拍了兩下,“去吧,小心些,彆被礦上那些人發現。”
黑犬喉嚨裡發出“嗚嚕”一聲,隨即轉身向外跑去,不多時便融入進夜色當中。
…
幾十裡外,遠離山林的空地上。
迎著朝暉,衛家人裝點好行囊,圍坐在火堆旁喝著王嬤嬤剛熬好的粥。
粥裡放了兩隻昨日撿回來的臘鴨,臘貨獨有的煙熏味道,融合著菌菇鮮香和米粥的醇厚,彆有一番滋味。
衛家人卻喝的心不在焉,端著碗不時扭頭望一眼東邊,呈現在朝暉下的山體輪廓。
衛雲嵐更是心事重重,隱隱生出幾分後悔之意。
羽七隱約知道,衛雲嵐是讓昨日那條黑犬,順著氣味去尋衛明煊的下落。雖說犬比人的嗅覺靈敏,可單靠一條犬想要把人找到,未免也太匪夷所思。
“衛姑娘,獸性難馴,那黑犬許是沒那麼快回來。”
“不過我家主子這兩日調派了不少人尋找衛公子的下落,應當就快有消息傳回來了。”
說來也巧,羽七話音剛落,就見一個黑點逆著朝暉從遠處靠近。
小小一個黑點,不斷在眼前放大,疾馳的身姿格外神武。
不是昨日夜裡戰勝頭狼的黑犬,又是哪個?
蹲在火堆旁的嘉言,一下就興奮地蹦了起來,“姑姑,大狗狗回來了!”
說話間,黑犬的身影已跑至近前。
衛雲嵐瞧見它口中叼著的東西,已不再是自己交給它的帕子。
接過來看,赫然是一截扯斷的布料,和一隻勾破了線的香囊。
“這是寒雲緞,清涼透氣,明煊的裡衣一向是用這種緞子。”雖然這一截已經臟得看不出顏色,但高氏拿在手中一撚就辨認了出來。
一旁的王嬤嬤神情激動道:“這香囊是貴子一貫隨身帶著的東西!”
火堆旁霎時寂靜一瞬。
再看向此時蹲在衛雲嵐身前,搖晃著尾巴的黑犬,每個人眼中都露出驚異與狂熱的神采。
這黑犬真是神了!
短短一夜,還真叫它把人給找到了!
看著布料上,有些模糊,卻依舊能辨認出來的“安”字,衛雲嵐懸著的那剩下半顆心,也終於落了下來。
人沒事就好。
隻要人平安無事,再找回來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衛雲嵐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心道,這一世,終究是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
京城以西。
一隊人縱馬疾馳在向北而行的道路上。
為首那人著一襲玄色長袍,一手抓住韁繩抵在鞍前,一手持著一柄藏入鞘中,鞘身雕著雲龍紋的寶劍。
忽然,他雙膝微微夾緊,馬匹的速度放慢下來。
持著寶劍的手向上一揚,一雙利爪便停落在他揚起的劍鞘上。
男子一把扯下那爪子上綁著的信筒,掃過信中內容,眼底閃過連連異彩。
這人,究竟還有多少奇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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