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戲誌才抽調豫州全境之兵赴此一役,今可分兵輕取之。”
見蔣乾臉色越發蒼白,袁術笑謂之曰:
“先生勿慮,適才相戲耳。”
仗還沒打完,此時也不便耽擱,袁術打發了蔣乾,遂命楊弘著手處理此次戰果。
未幾,楊弘來報,“回稟主公,此次來犯曹軍殺得殺,降得降,營內各處戰事均已平息。
我軍損失營寨一座,擊潰曹軍三萬,殺傷不計其數,俘虜降卒近萬。
唯有敵將名樂進者,領小股餘孽突圍而逃。”
袁術聞言微微頷首,對於這些降卒,他們大多都是豫州各地抽調的郡兵,又是新降。
他可不敢直接將之派上戰場,索性打發回汝南命太史慈操練。
至於突圍而逃的樂進
他眸光轉冷,再次登上戰車,拔劍北向!
“諸君隨我趁勢攻破陽翟,今夜於城中慶功,何如?”
“敢不效死!”
一路血戰,殺出重圍,樂進身側八百老卒,隻剩三百。
“夏侯將軍!”
最後回望一眼袁營,他知道那位獨眼的將軍再也出不來,再也沒機會同自己把酒言歡。
事已至此,今非難過之時,他率眾急回陽翟,要第一時間將這一戰的消息告知軍師,以備不測。
回軍途中,又收攏逃出袁營的潰兵兩三千人,勉強也算有了些許戰力。
陽翟城上,狂風驟起卷襲飛雪,這支兩三千人的兵馬,自地平線緩緩而來。
從夏侯惇領兵出征,戲誌才就站於城頭遙望,此刻見到這支兵馬,他仿佛有所預感,臉色驟然一白。
等樂進入城請罪,聽聞三萬大軍全軍覆沒,連夏侯惇都失陷敵營。
“怎會”
戲誌才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嗓子眼仿佛有什麼東西卡住,難受的厲害。
主公的信任、臨行的托付、那一人比天下群賢的豪言壯語,此刻都顯得越發可笑。
他前所未有的劇烈咳嗽,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殷紅的血混雜著腥味充斥口鼻,他單薄的身子在風雪中搖搖欲墜。
潁川、豫州、三萬大軍、夏侯元讓
今日便是死了,誌才又有何顏麵再見主公!
他枯瘦如柴的手猛得迸發力氣,死死攥緊樂進攙扶的手臂,嘴角噙著鮮血,聲音裡透著攝人心魄的瘋狂。
“軍心已潰,此地將不能守,許縣尚有五千守軍,可撤軍死守許縣以保兗州門戶。
今當火燒陽翟以斷袁軍追擊,軍械、糧草、百姓一概不留!
發信告訴主公,沒時間等天子渡河,直接去劫、去搶,搶到天子即刻幫我請一份天子詔加急送回。
一份真正的天子詔!”
如蠟燭燃儘前爆燃的燈花,他形容枯槁,聲音沙啞,可那灼人的目光,教人不寒而栗。
“我要表劉備為豫州牧,命他代天子,以除暴亂!”
與此同時,黃河渡口。
李傕、郭汜所到之處,百姓苦不堪言,老弱者殺之,強壯者充軍,臨陣則驅民在前,名曰:“敢死軍”!
由是賊眾蔓延,威勢一時無兩。
李樂、韓暹、胡才等昔日黃巾渠帥,如今的白波賊首,引兵配合匈奴右賢王去卑,數次與之交戰,阻擊李、郭二人。
不想李傕、郭汜幾次三番為他們所阻,籌謀良久,心生一計!
他們命人將搶掠來的錢財絹帛棄置於地,李樂、去卑等人麾下,不是賊匪就是匈奴人,哪有什麼軍紀。
見他們爭相搶奪之際,李、郭二人引兵漫山遍野殺出,李樂等人大敗。
董承、楊奉趕忙再次護駕而逃,時李、郭追之甚急,李樂諫曰:
“事急矣,請天子上馬先行。”
帝不允,曰:
“朕為天子,豈有棄百官而逃之理?”
百官聞之動容,又是一陣大哭,誓要哭死李、郭!
回望一眼後方,眼看那個所謂的“征西將軍”胡才都被李傕斬了,敵軍馬上追來,百官還在此啼哭。
劉繇真是又氣又急,我的天子啊!您不上馬先逃,我等百官又如何上馬相隨呢?
偏偏這話不好明言,眼見要給這群哭哭啼啼的百官陪葬在此,他也是心中暗惱,袁公路,你不是自詡大漢忠良?
你倒是快來救駕勤王啊,拖延至今,以致局勢危急至此!
情知袁術遠水不解近渴,李傕、郭汜賊兵頃刻將至,劉繇看向不遠處奔騰入海的大河,咬牙上前諫言。
“陛下,事已至此,唯有強渡大河,以擺脫李、郭追兵。”
帝許之。
待眾人行至岸邊,李樂已乘快馬引兵至渡口,駕一隻舟船來渡。
然天寒地凍,岸高數丈,天子、群臣對著這數丈高的河岸麵麵相覷,不得下船。
幸有國舅伏德領人攜白娟十數匹至,諫曰:
“我於亂軍中拾得此絹,可接連拖拽而下。”
眾人看著他一本正經說出此話,好一陣無言。
你擱哪撿的?
方才李傕、郭汜丟下金銀絹帛,哄搶的人裡有你一個是吧?
當下危急存亡之時,也沒人追究此事,遂急命人用絹布包裹天子,先往下放之,李樂則率眾在船上來接。
可憐天子哪裡能有行此等事的經驗?
十五歲的孩子被百官綁於白絹,於數丈高的河岸,往黃河奔騰翻湧之中的一葉扁舟上放?
也就是天子年紀雖幼,經曆世事頗多,諸般危急可怖場麵,於幾位國賊手中多有見識,此刻才強撐著繃緊小臉,未曾失了帝王威儀。
伏皇後則由其兄伏德背負也放下船,其餘滿朝文武公卿,各按官職品級依次放人。
劉繇也僥幸他既是漢室宗親,又是揚州刺史,地位頗高,很快也被放下來。
可白娟隻有一匹,眾人隨行天子出逃,從者尚有數萬,爭搶間如何能下?
以馬韁連結栓縛者有之,撕衣袍拖拽者亦有之,眾生百態,悲喊嚎哭,哄搶生路。
最令劉繇震撼的,是他見到自己那名隨行護衛,裹著一條棉被,就從岸上滾下來。
劉繇還當他是死了,上前察看卻見他渾身是血,遍體鱗傷站了起來。
他驚問之。
“壯士何至於此?”
袁一滿是鮮血的猙獰麵目上,泛起一抹意味難明的笑意。
“求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