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便隻見仇鸞瘦小的身影穿著一身官袍匆匆而來。
接下來不久便是嚴世蕃,像是給嚴嵩打前站一般姍姍來遲。
最後便是如今已經年近七十,身材高且瘦的嚴嵩,坐著轎子在眾人麵前緩緩停下。
仇鸞不屑的撇了撇嘴,嚴世蕃瞟見仇鸞的嘴臉,冷哼一聲並未理會。
如今朝堂之上,仇鸞極受嘉靖信任,就算是如今嚴嵩父子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能夠從西華門進入西苑,尤其是進入西苑門,幾乎都是嘉靖看重、信任的臣子。
而就在有數的幾名官員到達西苑門,準備進入時,一名太監則是跑了過來。
“嚴大人留步。”太監橫在了嚴嵩父子麵前躬身道。
“福公公這是何意?”嚴世蕃一驚,不由看向不遠處抬頭望天的仇鸞。
“皇上今日並未傳召大人,所以……今日兩位大人不能進去。”
“這……。”
嚴世蕃愣了,不由看向身後的父親嚴嵩。
嚴嵩深吸一口氣,原本老態的眼睛瞬間精光四射,狠狠的戳向了冷笑一聲的仇鸞。
顯然,他沒有想到,仇鸞竟敢當著其他人的麵公然羞辱他們父子二人!
“好,很好。”
嚴嵩向前兩步,直接走到嚴世蕃前頭,看著此時正回望過來的仇鸞。
“老夫在此多謝仇都督的關照了。當然,臣更感恩皇上體恤老臣腿腳不便,如此就有勞福公公了,老夫便不進去了。”
仇鸞臉上瞬間樂開了花,這是他昨日在皇上麵前說了嚴氏父子貪墨一事兒後,皇上立刻給的態度了。
同時,正好借著羞辱嚴氏父子,看看其他大臣的反應,以及試探下,自己是否有命門把柄被人握在手裡。
如今看來,昨日那一小小的軍匠,不過是在嚇唬洪澄,連帶著把自己都差點兒給唬住。
徐階、陸炳等人低著頭,像是看不到聽不見眼前所發生的事情。
於是仇鸞便一馬當先往直通仁壽宮的迎合門而去。
跨過西苑門時,徐階走在了最後,轉身看向臉色鐵青、白色胡須氣的發抖的嚴嵩。
而後默默點了點頭。
嚴嵩一愣,而後也跟著點了點頭,心頭瞬間好受了一些。
待徐階的身影消失後,嚴嵩深吸一口氣,而後看著嚴世蕃道:“你在宮外等著,一會兒請徐階來趟府裡。”
“爹……這個時候邀請怕是自取其辱……。”
嚴世蕃雖然剛才也看到了徐階跟嚴嵩點頭,但他認為頂多就是打個招呼罷了。
如今他們父子都見不了皇上了,眼看著仇鸞越做越大,徐階又豈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得罪仇鸞而跟他們親近?
“照做就是了。”
嚴嵩冰冷的說道:“朝堂之上你還需曆練。若是因今日小小的挫折就自暴自棄,那你永遠成不了大事兒。”
嚴世蕃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但還是點著頭表示受教。
迎合門前,陸炳還是忍不住內心的激動,跟並肩的徐階低聲道:“簡直是天助啊。”
“天狂有雨、人狂有禍,也是時候了。”
說完後,徐階便自動落後陸炳一步往前而行。
……
崔元在向陸炳複命後,甚至都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立刻趕回錦衣中所,帶了兩百多人便直衝蘇州巷。
陰差陽錯的是,若是當時崔元選擇走大路,可能就會與上朝的仇鸞碰上。
但鬼使神差的,崔元選擇了跟昨夜幾乎一模一樣的小路。
所以率兩百多錦衣衛的崔元,就這麼跟意氣風發上朝的仇鸞錯過了。
而如今,太陽已經高高升起,空氣中的寒意也比清晨稍微淡了一些。
一共九具屍體被排成了一排。
而至於昨夜那四名青樓女子,按照崔元的意思,需帶回去錄了口供之後才可以放走。
隨著九具屍體被一一抬出來,前後各院的門窗,也都在崔元的指使下,貼上了錦衣衛的封條。
尤其是後院那間屋子,更是崔元打著哈欠親自貼的封條。
而錦衣衛如此大的動靜,自然會吸引街頭巷尾那些官宦人家的下人出來看熱鬨。
於是當有人報給仇鸞的夫人洪氏時,洪氏幾乎差點兒暈過去。
昨夜床榻上,她可是從仇鸞嘴裡知道了這些人都是什麼人,是為什麼而來的!
“快!”
被丫鬟扶住的洪氏急得團團轉,錦衣衛是誰的人?
她比誰都清楚!
“那個誰……你……叫人快去告訴老爺,府裡出事兒了……哎呀,就是你,快去讓老爺回來。”
洪氏急得鼻尖都冒汗了,遠遠看著那些錦衣衛又是一陣腿發軟,胸口堵得難受。
“備車、備車……。”
洪氏怕來不及,要親自去找仇鸞。
……
睡醒後的徐孝先,並沒有打算立刻起身,而是望著房頂呆呆發愣。
腦海裡複盤著昨夜見朱希忠、陸炳起的每一幕,以及他們後來荒棄宅院殺人,綁架時義的每一步。
恍如隔世、也如同做夢一般的不真實。
來到這個世界,打打殺殺、陰謀算計並不是他想要過的生活。
尤其是在嘉靖這個時代,這朝堂之上哪有好人啊!
無論是陸炳還是不曾見過麵的徐階、嚴嵩父子,以及什麼高拱、張居正等等,哪一個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自己雖兩世為人,估計也就是鬥個仇鸞還行,再鬥其他人……。
怕就是一副老謀深算但又算不明白的官場小白了。
怔怔望著房頂,隨即不由歎口氣。
如今不論是自己希望這件事情早點結束也好,還是想要過有點兒小權,再有一間小院,以及有一點兒小錢的日子,恐怕都已經偏離正軌了。
心裡微微有了一絲後悔,可很快就推翻了這一絲後悔。
畢竟,若是自己真的退讓一步的話,那麼換來的必然是洪澄的步步緊逼。
而自己帶著程蘭,恐怕連最為普通的生活都難以維持。
院子裡響起了程蘭逗狗的聲音,而那小奶狗也是歡快的叫著。
這讓徐孝先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揚,或許這就是歲月靜好吧?
從炕上下來找到鞋,不由想起上炕認識媳婦、下炕認識鞋這句話。
哈哈笑了兩聲,說是不懷念從前的世界那是假的。
用力的搓了搓臉,趕走賴床後遺症的那一絲懶意,活動了活動四肢。
走出房門,頭頂陽光明媚,灑滿了整個不大的院落。
程蘭背對他蹲在屋簷下,即便是較厚的衫裙,依然勾勒出了完美的細腰翹臀模樣兒。
小奶狗在程蘭的跟前一蹦一跳,歡快的叫著。
看到徐孝先後,便繼續歡快的叫著跑了過來。
程蘭扭頭,看到徐孝先正笑眯眯的望著自己,不由也微笑相對。
“廳堂的八仙桌哪裡去了?”
程蘭站起身,捋了捋額前一縷秀發問道。
“呃……。”
徐孝先沒想到程蘭會先問起這個:“這個……昨天那誰一激動給拍散了,所以就當柴火給燒了。”
程蘭白了一眼徐孝先。
其實昨日他們抱著桌子腿,在廚房前把桌麵拆開時她就看見了。
隻是她不想讓徐孝先養成大手大腳的壞習慣,尤其是有了那一罐霜糖後。
如程蘭所猜測的果然一樣,隻見徐孝先一邊逗著小奶狗,一邊渾不在意道:“你放心吧,等一會兒我出去把霜糖賣了,到時候買一張新的就是了。你看看你屋裡還缺什麼不?要不這樣吧,你跟我一塊兒去吧?
天氣也越來越冷了,咱們再買點兒新棉花、新棉布,正好做點兒過冬的衣裳、被褥啥的……。”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程蘭沒好氣哼了一聲,道:“我們還要還債呢,不管怎樣,都得精打細算過日子才行。我想過了,這兩天我便把舊被褥拆洗拆洗就行,就算是到了臘月也會很暖和的。”
“精打細算也不是你這般精打細算,應該是從容的精打細算。也就是該花的必須花,不該花的一文都不花,這叫精打細算,你說的那叫算計、摳門……。”
程蘭看著越發會跟自己頂嘴的徐孝先,一時被氣笑了。
懶得跟他繼續掰扯,看著被徐孝先按在地上被擼肚皮的小奶狗,道:“給它取個名字吧?”
“你沒想一個?”徐孝先迎著太陽眯著眼睛問道。
程蘭搖了搖頭。
“叫徐百善?”
“你試試!”
程蘭一雙美眸裡儘是威脅。
“那叫柿子?”
“你喊它試試!”
程蘭從廚房拿了一根擀麵杖出來。
“就是開個玩笑,其實也沒啥不妥。徐百善要是還活著肯定會同意,如此這般也算是給我們兩人有個念想……。”
徐孝先還未說完,程蘭提著擀麵杖就衝了過來。
徐孝先急忙扔下小奶狗往那棵石榴樹下跑。
程蘭並沒追,而是繃著臉道:“正經想一個。”
“叫多爾袞吧。”
徐孝先正色說道。
程蘭歪頭眨動著美眸不解。
“就是胡亂想的。”
徐孝先含糊道。
他也想過其他更接近後世的一些名字來給小奶狗取名,但每一個他又覺得不理想。
雖然也能夠時刻提醒他與這個世界所有人的不同。
但卻是無法串聯他與嘉靖朝,尤其是大明朝這個時代。
而多爾袞這個名字就不一樣了。
多爾袞是滿語狗獾的意思,跟眼前的小奶狗都算是狗字輩。
而且這名字同樣能時刻提醒自己還有著另一重穿越者的身份,以及警醒自己是生活在最後一個漢人王朝。
當然,隆慶、萬曆、天啟乃至崇禎他都想過,但會莫名有些心虛。
程蘭見徐孝先神色不似玩笑,在嘴裡默默念叨了幾句,覺得也挺上口後,便欣然同意了。
“行,那就叫它多爾袞吧。”
“是多爾袞,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