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雪霽天晴。
陽光照進寬敞的病房,暖洋洋地打在雪白的被子上。
秦嫋一早就拉了時泠來醫院看望昨晚救下的那位,見他沒醒,就將帶來的鮮花水果都放在旁邊的櫃子上。
時泠則是將窗簾拉上了些,以免陽光直射在病人臉上。
護士給他擦洗過臉,沒有了灰塵血汙,能夠看到一張清瘦稚嫩的臉。聲音那麼沙啞,傷勢那麼重,本以為曆儘滄桑,可其實還是個小少年。
忽然,門被打開,護士推著醫療推車進來,但卻不小心撞到了門。
安靜的病房內傳來了一道有些尖銳的重擊聲。
剛還安睡在溫暖被窩中的小戰士,猛地一個仰臥起坐,掀開掀開了被子,伸手摸了旁邊,沒摸到槍,忍著痛跳下了床,完全是戒備的模樣。
他左右掃了一眼,試圖找到能夠用來做武器的東西,可當看到這乾淨明亮的房間和站在窗邊的時泠和秦嫋,以及推小車進門的護士後,卻是一愣。
他忍著傷口撕裂的疼痛,怒視著那邊的護士:“這是哪?寇軍的醫院嗎?你們把我抓來這裡想乾什麼?”
護士明顯被這突發情況給驚得愣住了。
護士長不是說這位病人傷得很重嗎?肺差點都被戳穿了。怎麼還能一聽到動靜就從床上跳下來?
這些念頭都隻是在護士腦海裡一閃而過,她在看到病人下床後,當即就跑了過去,“什麼寇軍,抗戰劇看多了吧?快回床上躺著,彆把剛縫合的傷口給撕裂了。想看抗戰劇,我待會給你放電視。”
小戰士聽到護士說出口的熟悉華國話後,防備之色減少了些,但卻依舊茫然。話都他都聽的懂,但意思他不明白。
“躺平,量下血壓。”
“你傷勢嚴重,不要劇烈活動,躺平休息。待會主任會來查房。”
護士又看向那邊的時泠和秦嫋,“你們是病人家屬吧?病人下床方便時攙扶著些,都是女孩子不太方便,可以請個護工。”
秦嫋認真地聽著:“好的好的,護士姐姐,他沒什麼事吧?”
護士:“他是尚主任主治的,病例沒有錄入醫院係統,待會主任來查房你們可以問他。”
秦嫋點頭:“好的,謝謝。”
護士走後,小戰士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感受著這柔軟的床墊和被子,看著白茫茫的天花板發呆。
“這裡是天堂嗎?”
時泠從旁邊那飲水機那給他倒了杯溫水,遞給他:“這裡是華國。”
小戰士看到時泠,昨晚的記憶逐漸回籠,他試圖坐起來,卻被時泠按住肩膀。
時泠按動旁邊的按鈕,幫他把床板稍微抬起,讓他能半躺著坐。
小戰士滿眼驚奇,從時泠手裡接過溫水,看著乾淨透明的杯子和清澈的水,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感覺這像一場夢。
忽然,他又情緒激動地問:“這是哪?連長呢?他們都去哪了?”
時泠:“我不知道。我們是在馬路邊撿到你的。你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出生的,今年多少歲了?”
小戰士又是迷茫又是擔憂戰友們,“我叫趙興邦!民國十六年出生的,連長說我過了今年冬天就滿十五了。”
秦嫋拿出手機百度了一下,換算成公元紀年,然後用計算機算了下。作為一個舞蹈藝術生,文化課學渣,她數學爛的一塌糊塗,能機算就不會口算。
然而,時泠卻是在他話音落下後,就激動地豎起了三根手指:“前輩,再堅持一下,還有三年!抗戰就勝利了!”
趙興邦茫然撓頭:“啊?誰勝利了?”
時泠:“我黨啊!”
秦嫋則是驚訝地看向時泠,沒想到她反應竟然這麼快,滿臉寫著: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
趙興邦更加茫然了。
他不懂那麼多,隻知道聽指揮能打勝仗。在他加入革命軍之前,他們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年了,也不知道還要打多少年。但不管十年,二十年,為了他們的子孫後代不再為人踐踏,為了他們不再遭受戰火顛沛流離,他們都會打下去。
而現在,麵前長得漂亮不像凡人的女孩說,還有三年就勝利了……
三年啊……
這真的就像是一場美夢。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趙興邦不由熱淚盈眶。
他抹掉眼淚,仰頭看著時泠:“你是神仙嗎?你怎麼會知道?神仙終於顯靈了嗎?可是你們為了不早點顯靈?死了好多人啊……”
說著說著,少年茫然的聲音帶了指責,所有的指責化作了委屈。
他想起曾經那一個個倒在他身前的人,想起村子裡寇軍過後屍橫遍野,想起死在刺刀下的父母兄長,死在炮火下的戰友,已是淚意洶湧。
一旁原本還神情激動的秦嫋,聽到這話,隻覺得眼睛發酸。
聽著這小少年滿是委屈的指責,時泠也微微沉默了下來,心臟不由揪緊。
是啊,當她打開玄學大門,看到黑白無常後,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有鬼魂有陰間的,那就應該有神仙啊。
可為何神州大地滿目蒼夷,神仙卻袖手旁觀?東方神話體係裡的那麼多神,滿天星羅,諸天神明,受了幾千年香火供奉,都去哪了?
還是被供在神龕上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壓根不屑理會凡夫俗子的死活?
正如人類看著一窩螞蟻被水淹死,也不會有絲毫動容一般。
時泠輕聲道:“不是神仙顯靈。是無數的先驅者拋頭顱灑熱血,是因為有你們,才有抗戰的勝利和今天的和平。”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神明冷漠注視著水深火熱的人間,不過是一盤棋子的功夫,人間枯榮幾歲,戰火紛飛,神州沉浮。螻蟻不甘自救求生,大廈傾覆有千萬人來扶,從不是一人之力,一神之念。
趙興邦喃喃自語:“是我們……”
時泠乾脆拿出遙控,給他放了一部經典抗戰電影——建國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