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濃墨，將南郊這片區域徹底浸染。
沈夜坐在搖搖晃晃的末班公交車上，車廂裡空蕩蕩的，隻有他一個乘客，以及昏昏欲睡的司機。窗外的路燈越來越稀疏，最後乾脆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沉默的田野和黑黢黢的樹林輪廓。空氣裡彌漫著雨後泥土的腥氣和草木腐敗的味道，透過車窗的縫隙鑽進來，帶著一股子荒涼勁兒。
他在距離廢棄療養院還有一站路的地方下了車。公交車噴著黑煙，晃晃悠悠地掉頭開走了，留下沈夜一個人站在空曠寂靜的柏油路邊。這裡幾乎沒有任何光線，隻有遠處天邊城市燈火映照下的一點微弱餘光，勉強勾勒出周圍模糊的景物。
風有點冷，吹在臉上像是細小的冰碴子。沈夜緊了緊身上那件半舊的黑色外套，背著他的“專業裝備”——那個塞滿了手電筒、瑞士軍刀和自製鹽水噴霧的雙肩包，朝著療養院的方向走去。
腳下的路麵坑坑窪窪，積了不少水窪，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周圍除了風聲和自己的腳步聲，安靜得可怕。偶爾有夜鳥或不知名蟲子的叫聲從遠處的黑暗中傳來，反而更添了幾分瘮人的感覺。
走了大約十幾分鐘，一座巨大的、如同蟄伏怪獸般的黑色輪廓出現在前方。那就是南郊廢棄療養院。
隔著老遠，沈夜就能感覺到一股壓抑、沉悶的氣息撲麵而來。不同於之前在出租屋遇到的那種微弱的“異常”波動，這裡的氣息更加厚重、陰冷，像是一塊浸透了負麵情緒的海綿，無聲地散發著不祥。
他下意識地調出了【陰陽契】的界麵。
果然，界麵邊緣泛起了一層淡淡的、不易察覺的紅光——這是契約在示警！
【警告：檢測到區域內存在複數‘異常’能量源，部分能量源等級高於安全閾值！】
【環境評估：負麵情緒場強度 中低（持續暴露可能影響精神穩定）】
【建議：謹慎行動，隨時準備撤離】
沈夜的心臟微微一沉。複數異常源？等級高於安全閾值？看來這五千塊錢，果然不是那麼好賺的。
他站在療養院鏽跡斑斑、歪斜欲倒的大鐵門外，沒有立刻進去。鐵門上爬滿了乾枯的藤蔓，像是一條條扭曲的觸手。門內，是一條被雜草完全覆蓋、幾乎看不出原貌的小徑，通向黑暗深處那棟影影綽綽的主樓。
主樓的輪廓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猙獰，許多窗戶都破損了，黑洞洞的，像是怪物空洞的眼窩，無聲地注視著闖入者。
沈夜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先是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埋伏（雖然可能性不大），然後集中精神，嘗試用剛剛提升到19點的精神力去感知周圍。
這一次，感覺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他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那種陰冷、壓抑的氣息並非虛幻，而是真實存在的某種“場”。同時，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極其細微的、如同靜電般跳躍的負麵情緒碎片，在療養院的範圍內無意識地飄蕩。
但更深處，尤其是主樓的方向，似乎潛藏著更加凝聚、更加強大的東西，如同深水下的暗流，目前還無法清晰感知。
“看來這次是碰上硬茬了。”沈夜心裡嘀咕了一句，非但沒有退縮，反而被激起了一絲好勝心。
就在這時，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兩道刺眼的車燈光柱劃破黑暗，朝著大門這邊射來。
一輛看起來價格不菲的黑色suv停在了路邊，車燈熄滅，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一個穿著西裝、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人快步走了下來。
男人個子不高，微胖，戴著金絲邊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但臉色卻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明顯的黑眼圈，神情焦慮不安。他手裡緊緊攥著手機，一下車就四處張望，當看到站在鐵門陰影下的沈夜時，明顯愣了一下。
“你……你是‘夜行者’？”男人遲疑地問道，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
沈夜從陰影裡走了出來，點了點頭：“是我。你是‘迷途羔羊666’？”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動用了“情緒感知”。這個男人此刻的情緒非常複雜：焦慮、恐懼占據了主導，還夾雜著濃濃的懷疑，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和病急亂投醫的無奈。看來他確實被這療養院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了。
“對對對，我叫張強，是這個開發項目的負責人。”張強快步走上前來，上下打量著沈夜，眉頭皺得更緊了。
眼前的“夜行者”看起來太年輕了，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穿著普通，背著個學生氣的雙肩包，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解決這種詭異事件的“高人”。
“那個……大師，您……”張強斟酌著用詞，臉上的懷疑幾乎要溢出來，“您確定……能行嗎？我不是不相信您，隻是這地方確實有點邪門，我們之前請的那位大師，來了之後也是搖頭說麻煩……”
沈夜看出了他的疑慮，並不在意。他現在需要的是進入療養院的機會，而不是跟這個項目經理掰扯自己的“資曆”。
“行不行，進去看看才知道。”沈夜的語氣依舊平靜，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你說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酬金，事成之後支付，沒問題吧？”
他直接切入正題，反而讓張強愣了一下。
“啊？哦，沒問題！隻要能徹底解決那個歌聲，讓工人們安心施工，五千塊一分不少！如果……如果效果特彆好，我們老板說了，還可以加錢！”張強連忙說道，雖然心裡還是犯嘀咕，但對方這種直截了當的態度，倒比那些故弄玄虛的神棍強一點。
“鑰匙或者入口在哪裡？”沈夜問道，目光已經投向了那扇緊閉的鐵門。
“哦哦，門鎖早就鏽死了，我們都是從旁邊那個破了的圍牆進去的。”張強指了指鐵門旁邊一處坍塌了一半的圍牆，“大師，您……您需要什麼準備嗎？或者需要我們派人跟著您？”
“不用。”沈夜乾脆地拒絕，“人多了反而礙事。你就在外麵等著，或者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裡麵有任何動靜，沒有我的信號，都不要進來。”
他這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配合著他此刻平靜甚至有些冷漠的眼神，竟然讓張強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好……好的，大師您千萬小心！”張強從後備箱拿出一個安全帽和一個強光探照燈遞給沈夜，“這是我們工地上用的，您看用不用得上？”
沈夜接過了那個看起來功率很大的探照燈，掂量了一下，比自己那個手電筒強多了。安全帽就算了，戴著那玩意兒行動不便。
“這個我留下。”沈夜把探照燈彆在腰間，“你退後一點，離這地方遠一些。”
張強連連點頭，有些不放心地又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然後快步退回到了自己的suv旁邊，但沒有立刻上車離開，而是遠遠地看著沈夜，臉上寫滿了緊張。
沈夜不再理會他，深吸一口氣，走到了那處坍塌的圍牆缺口。
缺口下麵是半人高的雜草，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腐殖質氣味。他沒有絲毫猶豫，撥開擋路的藤蔓和雜草，彎腰鑽了進去。
一踏入療養院的範圍，那股陰冷、壓抑的氣息瞬間濃烈了數倍！
仿佛從一個正常的世界，一步跨入了另一個維度。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起來，風聲也帶上了嗚咽般的調子。周圍的黑暗更加深沉，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伺。
沈夜感到自己的汗毛都微微豎了起來。
他立刻打開了剛到手的強光探照燈。
一道粗亮的光柱瞬間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的小徑和兩側瘋狂生長的雜草。光柱所及之處，那些細微的負麵情緒碎片似乎受到驚擾，紛紛退散。
但更深處，那棟主樓的輪廓依舊如同沉默的巨獸，盤踞在黑暗之中，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陰陽契】的界麵上，那層淡淡的紅光似乎變得更加明顯了。
沈夜握緊了探照燈，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背包裡的瑞士軍刀和鹽水噴霧。
他抬頭望向主樓三樓的方向——那裡，就是傳說中夜半歌聲傳來的地方。
此刻，萬籟俱寂，並沒有聽到任何歌聲。
但這寂靜，卻比任何聲音都更讓人不安。
沈夜沒有冒然前進，而是再次調出了【陰陽契】的界麵，仔細研究起來。
他發現，在持有者狀態欄，精神力“19100”的後麵，多了一個小小的括號注釋：（引氣初期 凡軀極限已突破）。
而在契約功能欄，“解析”圖標的旁邊，多了一個之前沒注意到的、可以點開的子菜單。
他用意念點開。
【解析功能詳情】
基礎解析（已激活）： 對低於d級的異常物品進行基礎信息分析。消耗精神力：極低。
深度解析（未激活）： 對目標進行更深層次的結構、能量、曆史信息分析。需求契約等級：等級一。消耗精神力：中等。
規則解析（未激活）： 解析特定區域或傳說所蘊含的特殊規則。需求契約等級：等級二。消耗精神力：高。
而在“記錄”功能裡，關於“紅裙子”和“窺伺之影”的條目後麵，也多了一些數據化的信息。
【滯留的執念碎片（愛哭的紅裙子）】
威脅等級：e
能量層級：f
處理難度評估：08 10
【窺伺之影（碎片）】
威脅等級：f
能量層級：f
處理難度評估：03 10
“處理難度評估？”沈夜看著這新增的數字，若有所思。這似乎是【陰陽契】根據目標的強度和自己的實力（主要是精神力？）給出的一個量化評估。數值越低，代表越容易處理。
這個發現讓他心中稍定。至少，麵對未知的“異常”，有了一個可以參考的、相對直觀的數據了。
“那麼，這個療養院裡的東西，處理難度會是多少？”
沈夜關閉了功能詳情，將探照燈的光柱緩緩掃向那棟如同黑洞般的主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未知的危險，正在前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