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就在父母的正房客廳裡，說是客廳，其實就是個空蕩蕩的過道。
當時的農村人蓋房子，都是這種情況，正房就是兩間，一個作為臥室，待客、吃飯、睡覺啥的都在裡間。
夏秋陽家的外間基本就是作為通往後院的過道，根本沒有啥實際作用，最大的利用價值，就是三個盛放糧食的巨大水缸不用日曬雨淋。
在農村人的認知裡，糧食就是底氣，任何時候，隻要手裡有糧，心裡就不慌，畢竟當時的農村，徹底擺脫饑餓也就近幾年的事情。
夏秋陽看著桌上的八道菜，心裡著實有些慌，因為僅憑這些菜，就能看出老媽的重視。
淋著紅油的臘牛肉，紅綠黑相間的炒臘肉，黃澄澄的香椿炒雞蛋……聞著就噴香的蒜苗炒香腸，無不顯示著老媽的鄭重其事。
“吃吧閨女，莊稼人沒啥好東西，牛肉和香腸都是陽子買回來的，臘肉還是去年冬天風乾的。”
陽子媽把筷子遞給第五白靜，不管心裡怎麼想的，這頓飯就得認真對待，畢竟人家姑娘遠遠地來了。
“對了爸，咱家地磚買了嗎？”
吃飯時，夏秋陽突然問道，因為之前老爸跟他提過這事，農村人蓋房子，最費錢的就是磚了，這個是沒辦法省的。
因為當地的黃土層扒開，就是質量很好的黃沙層，挖出來裡可以直接使用，矽酸鹽水泥的話也可以少用點，實在不行加點白灰也能成，唯獨磚塊需要買，還不能省的那種。
“哎……因為去年的雨水太多，磚坯都給淋壞了，所以今年的磚價翻了一倍，我這幾天正在為這事發愁呢！”
這裡大概解釋一下，磚塊的燒製有些有個流程，生的磚坯製作成型後，需要放置乾燥，等磚坯乾透以後，才能裝進磚窯燒製，所以雨水直接影響著產量和來年的價格。
“多少錢？”
“一百八，去年還是一百塊不到。”
磚塊買賣是計數的，一百八指的是一千塊成品磚的價格。
陽子爸請人算過，他家要一起蓋前房和後房的話，需要七萬多塊磚頭，這麼算來的話，光是磚頭這一項就要多花五六千塊，要知道陽子爸對整個房子的造價預算才隻有兩萬。
“我戰友家也正在蓋房子，明天就要封頂了，我去了問問價格，咱這邊也是在百丈塬那邊買磚吧！”
夏秋陽問道，這房子是給他蓋的，不上點心不行啊，畢竟自己就給了父親一萬一千塊錢，其他的都要父母想辦法的。
當時的經濟不寬裕，蓋房子都是要掏空家底的最大開支，農村人嘴上一句話，娶親蓋房，花錢沒王，意思是娶媳婦和蓋房子兩樣，花錢就沒有能兜住底的時候。
“附近幾十裡，就百丈塬的磚好，其他的根本沒法子用，火工差得遠，有的跟泥胚子似的。”
陽子爸愁容滿麵，僅磚頭一項漲價就多出五六千塊去，他去年一年才攢了兩千塊多點。
“彆愁了，磚頭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夏秋陽信誓旦旦的說道，這話也不是給老爸寬心的，因為之前戰友強子說起過，他家的用磚是她女朋友給開的，價格便宜不少，實在不行，自己就先把磚錢掏了，大不了創業的事情推後點，總不能看著老爸老媽愁得吃不下飯吧！
“你能想啥辦法，到處都漲價了，就是泥坯子一樣的廠家，都長了接近五成呢！”
“小看人，在你和媽眼裡，我就永遠都長不大唄！”
夏秋陽對老爸的話很有意見，也許大多數父母都有這樣的行為，都把最難的事情自己扛，總認為孩子還沒有長大。
陽子爸看了看兒子，然後又看了看疑似兒媳婦，突然就覺得兒子長大了，因為他已經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
“嗬嗬……那你回頭問問吧，得抓點緊了！”
第五白靜看著一家人對話，突然忍不住插話道；“那個……叔叔，蓋房子要花很多錢嗎？”
老兩口相視一眼，突然就覺得這女孩似乎不太聰明，蓋房子當然需要很多錢了。
“肯定的，沒有兩萬塊根本就不敢想，陽子之前給了我們一萬多，我和他爸也攢了好幾年，這才攢夠了蓋房子的錢，沒成想僅磚頭一項就漲了五六千，水泥鋼筋的還不算，這眼瞅著兩萬塊就要不夠了。”
陽子媽歎息道，其實他家的情況在農村算是好的，畢竟當時的萬元戶還是很能打的，一下子拿出兩萬塊蓋房子，在村裡還是頭一份呢。
第五白靜突然覺得自己這話問得有些多餘和腦殘，果不其然，夏秋陽不善的眼神在她臉上剜了又剜。
第五白靜吐了吐舌頭，低頭吃飯，不敢去看某人殺人的眼神。
吃完飯後，夏秋陽就給強子打了個傳呼，然後帶著第五白靜出了門，打算去後山轉轉。
“要不彆去了，現在村裡人多得很。”
陽子媽聽說兒子還要帶著女孩招搖過市，有些沒底氣地說道。
“為啥，人多不是正好嗎，讓那些愛得紅眼病的都看看，老夏家找了一個能嫉妒死人的兒媳婦。”
夏秋陽知道爸媽的意思，卻根本不往心裡去，似乎還沉浸在帶回女朋友的喜悅中。
老兩口到底沒有當著第五白靜的麵多說什麼，農村人的厚道可見一斑，哪怕心裡再多疑問，也得等到避開當事人再說。
因為已經進入寒冬，農村不願意進工地的人大多在家裡貓著，所以村道上三三兩兩的人比較多。
兩個人一路被許多村民問話，夏秋陽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因為他突然醒悟，這趟帶第五白靜回來，恐怕不是個什麼好事。
因為這會斷了自己在村裡的某些姻緣，不管是下意識還是有意，這行為都會在村裡帶來很大反響，然後就再也沒人給自己說媒了，這時他才意識到爸媽臉上的不自然到底有多無奈。
不過他隨即就釋然了，因為他的夢在西市，也可以說在城市，未來的任何一個城市，對於在農村找媳婦，根本就沒有考慮過。
“你在想什麼，要是蓋房子的錢不夠了，隨時開口，萬我還是能夠做主的。”
第五白靜看他盯著遠處的河流發呆，就碰了碰他的胳膊問道。
夏秋陽搖了搖頭：“這就是你我的階層不同，我父母為了幾千塊愁得吃不下睡不著，而這對你來說，就是一個大哥大，一個名牌包，或者是一雙高跟鞋的錢。”
第五白靜沉默了半晌，突然踢了某人一腳。
“你在這胡沁啥，我哪有穿幾千塊的高跟鞋，包包也不過是百十塊的大路貨。”
夏秋陽認真想了想，對方的確沒有穿那些名貴衣服的習慣，而汽車大哥大不過是她們那個階層必備的東西而已，因為出門辦事都需要。
“彆妄自菲薄行嗎，你的將來一定是燦爛和輝煌的，因為你有一顆奮進的心，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人就怕找對努力方向，你有不甘平庸的想法，就不會一直平庸下去？”
第五白靜順著夏秋陽的目光看向遠處，渭河像玉帶一樣蜿蜒向東，就像從遠古走來的仙女，穿流在厚重的黃土高原上，冰清玉潔的樣子卻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