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域。
某座高山之巔。
薑北玄負手而立,黑發隨風飄揚,長袍在獵獵風聲中翻飛。
上方,一頭藍色的怪魚懸浮在半空。
渾身的藍鱗微微發光,魚鰭更是像翅膀一般扇動。
神態慵懶,正是藍渟。
就在此時,薑北玄感受到腰間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
他眉頭微皺,隨手取出蒼梧令。
指尖輕輕一點,便看見了族長大人發來的消息。
“人皇時期的古城”
薑北玄若有所思,輕輕吐出一口氣,目光望向遠方,眼底閃過一絲古怪。
“諸葛子的傳承?奇怪,明明在我的記憶裡,還從未聽說過此事。”
他微微眯起雙眼,心中思緒紛繁。
自從逆流時間長河,來到這片世界後,便發現諸多曆史事件,都與自己熟知的截然不同,甚至是麵目全非。
所以,對於諸葛子傳承的現世,雖然有些意外,卻沒有想太多。
薑北玄迅速收斂起思緒,看向藍渟,隨口道,“藍渟,接下來我要去東域邊界一趟,奪取一番機緣,你且留在此處,等我回來。”
藍渟晃了晃碩大的腦袋,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什麼機緣啊?搞得這麼大張旗鼓的?”
薑北玄緩緩說道:“據族長所說,此次現世的是人皇時期的古城池,其名‘萬泉’,存有文聖諸葛子留下的傳承”
本來還有些不在意的藍渟在聽到‘萬泉’二字後,瞬間神色一僵。
那雙幽藍色的眼瞳中,亦是浮現出一抹追憶之色。
薑北玄見狀,眉頭一挑,“怎麼?你知道此城?”
藍渟沒有立刻回答。
它微微晃動著魚鰭,緩緩轉過頭,目光投向遠方,仿佛在看向無儘虛空。
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沒想到啊,竟然是這裡……”
薑北玄聞言,瞬間來了興趣。
這時,隻聽藍渟繼續說道:“在尚未陷入沉睡之時,我曾與主人,隨兩位前輩路過此地,見魔族入侵,致使城中死傷慘重,便拔刀相助,與之一戰,救下了萬泉城的百姓”
言罷,微微揚起頭,感慨道:“不得不說,那時的我們,加在一起是真強啊,強如聖人王境界的魔將,也不是我們一合之敵,眨眼間,便血濺萬泉城,令群魔驚懼”
藍渟的鱗片在陽光下微微泛光。
它麵露追憶,似乎思緒又飄回了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
“隻可惜……世事無常,歲月流轉,一切都變了。”
薑北玄聞言,輕聲道,“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終究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停下。”
“你若有未了之事,待我奪下諸葛子的傳承後,再與你共赴。”
藍渟幽藍色的眼瞳微微一亮。
它深深看了薑北玄一眼。
隨即收斂情緒,晃了晃尾鰭,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你回來,看看你小子究竟能不能做到吧”
薑北玄沒有多言,輕輕頷首,隨即轉身,一步踏出,化作一道劍光衝天而起,破開雲層,朝遠方疾馳而去!
藍渟懸浮在半空,望著薑北玄遠去的方向,目光漸漸變得深邃,仿佛穿透了無儘歲月,回到了那個極其遙遠,讓它刻骨銘心,永生難忘的時代!
那是人皇曆一百零三年。
是魔族大軍剛剛被屠儘的日子。
王逸雲站在一座殘破的城池之上。
白袍隨風獵獵作響,丹爐靜靜地懸掛在腰間。
“藍渟,戰爭結束了吧?”
王逸雲輕聲問道,嗓音微微沙啞,透著些許疲憊。
藍渟微微晃動魚鰭,“是啊,主人,魔族已經徹底於此界絕跡,世間再度恢複清寧,我們……終於贏了。”
兩人相視一笑。
那是勝利者的微笑,亦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然而,這份安寧並未持續太久。
七日後,一則驚天噩耗傳遍世間——人皇隕落!
沒有任何征兆,就這麼突然的傳遍了五域,傳到了所有修士耳中。
當王逸雲聽到這個消息時。
他愣在原地,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人皇,那個一統五域,抵禦魔族,鎮壓黑暗的大英雄,就這樣死去了?
而原因,僅僅是舊疾複發?!
“荒唐!”王逸雲猛地拍碎了一塊石桌,眼中布滿血絲,“人皇前輩何等強大?怎能因為舊疾而死?!”
“藍渟,這其中一定有蹊蹺!我不信!我一定要查清楚!”
藍渟靜靜地看著自己的主人,無法安慰,隻能陪伴在他身旁。
在後來的日子裡。
隨著人皇死去,原本穩定下來的局麵瞬間崩裂。
姬氏皇朝坍塌。
各大勢力趁機崛起,割據一方,欲效仿人皇,統一五域!
戰火再次燃起,甚至比魔族入侵時還要慘烈。
山川崩塌,大地裂開,天空被染成血紅,屍山血海,業力滔天!
某一天。
漫天大雨,天地昏暗,雷鳴電閃。
王逸雲站在一片血腥的戰場上。
屍骸遍地,血水彙聚成溪,混著泥土流淌而下。
他那一襲白袍早已被鮮血染紅。
藍渟的鱗片也被汙血沾滿,散發著淡淡的腥氣。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王逸雲望著漫天風雨,雙拳緊握,指甲刺入掌心,鮮血滴落。
“明明我們拚儘全力驅逐了魔族!明明我們已經贏了!為什麼還要變成這樣?!”
他猛地跪倒在地,拳頭砸在泥濘的土地上,聲音撕心裂肺:“那些浴血奮戰的人族修士,他們死在戰場上,他們為天下太平而戰!可現在呢?他們的鮮血,換來的竟然是同胞相殘?!”
“如果結局注定如此,那我們的拚搏,還有什麼意義?!”
他聲音嘶啞,像是要將所有憤怒和不甘都傾瀉出來。
雨水順著臉頰滑落,淚水混雜在雨中,分不清是雨是淚。
藍渟靜靜地懸浮在身旁,魚鰭輕輕拍打空氣,試圖安撫自己的主人。
那一夜之後,王逸雲似乎變了。
他不再多言,眼神中透著一股決絕。
“藍渟,我不信強大如人皇,會因為所謂的舊疾而死!”
“我要去皇都舊址,調查人皇的真正死因!”
從那天後,王逸雲便踏上了尋找真相的道路。
他帶著藍渟,一路奔波,踏遍山川河嶽,最終抵達了皇都遺址。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一片早已被掠奪一空的廢墟。
那裡早已被無數勢力洗劫,所有有價值的線索都被抹除。
甚至連人皇的陵寢也被掀開,裡麵空無一物。
王逸雲站在破碎的宮殿廢墟中,望向天穹,沉聲道:“還有希望還有希望!”
他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執著到近乎固執的力量。
“如果世間還有一個人能阻止這一切,唯有……通天前輩!”
從那一天起,王逸雲踏上了一條沒有歸途的道路。
萬年歲月,漫漫長路。
王逸雲與藍渟跨越千山萬水,踏足荒漠、冰川、火山、死海,甚至走過那些被稱為“絕地”的險境。
每到一處,他總會詢問當地的強者、隱世的前輩,甚至是從那些殘存的古籍中尋找蛛絲馬跡。
藍渟每每看著主人的背影愈發消瘦,眼中光芒愈發黯淡,心中便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
“主人,這樣找下去,真的還有意義嗎?”
王逸雲回頭,雖然笑容苦澀,但聲音卻充滿堅定:“藍渟,就算隻有一絲希望,我也不能放棄。”
“或許,通天前輩還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呢。”
藍渟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某一日。
王逸雲來到了一片戰場。
大地被鮮血浸染,天空被黑煙籠罩,火焰在屍骸堆上燃燒。
兩大勢力為了搶占更多土地而展開了慘烈的廝殺。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仿佛早已忘記了他們是同一個種族。
王逸雲站在戰場中央,白袍被風揚起。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眼中滿是痛苦。
深吸一口氣後,並未像以往那般逃避,而是勇敢站了出來。
“住手!你們都是人族,甚至一些人還曾為驅逐魔族而戰過,如今為何要自相殘殺?!”
然而,沒有人聽他的話。
他孤身站在戰場中央,宛如一株挺拔的孤鬆,風雨不倒,卻無人理會。
下一刻,無數道強橫攻擊齊齊向他襲來。
劍光、刀刃、術法,如暴風驟雨一般將他吞噬。
藍渟嘶吼一聲,拚儘全力將王逸雲救下,但為時已晚。
他的丹田被徹底摧毀,經脈儘斷,生機漸漸流逝。
最後,是在某個雨夜。
山穀之中,王逸雲靠著藍渟,自製了一口簡陋的棺槨,躺在裡麵,雙眼望向蒼穹。
他臉色蒼白,嘴唇乾裂,眼神中卻透著一絲解脫的安寧。
藍渟懸浮在棺槨旁,魚鰭微微顫抖,聲音低沉而悲傷:“主人,我們還有機會的,我們還可以找彆的辦法……”
王逸雲卻搖了搖頭,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藍渟,我累了。”
他仰望夜空,星辰微弱,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眼中閃爍著淚光。
“倘若通天前輩還在,他們豈敢這樣?”
“通天前輩啊……你究竟去了哪裡……”
他聲音哽咽,眼角劃過兩行淚水。
藍渟微微顫抖,聲音沙啞:“主人……”
王逸雲閉上眼睛,呼吸漸漸微弱,嘴唇微微顫動:“魔退山河應清明,人心貪欲更縱橫。”
“此身不甘天地暗,願留餘火照後生”
聲音越來越輕。
最後,化作了一縷微風,消散在天地之間。
“藍渟……若有來生,我願做個普通人,守著一方天地,不問世事紛爭……”
話落,那雙曾經充滿光輝的眼睛,緩緩閉上。
藍渟守在棺槨前,眼中透出無儘悲涼。
“主人……走好……”
風雨依舊在下,天地一片死寂。
在那簡陋的棺槨旁,一道微弱的光芒緩緩升起,化作一縷溫暖餘火,靜靜燃燒著。
那是王逸雲的遺誌,是他留下的希望,是他未儘的理想。
狂風呼嘯,雲霧翻騰。
蒼穹之上,厚重的烏雲被一縷金色日光撕裂,透過層層雲霧,灑落在這片大地。
此時,一道日光,照耀在藍渟身上,溫暖無比。
就好像三百萬年歲月匆匆而過,而那縷微弱的餘火,仍在天地間靜靜燃燒,從未熄滅。
藍渟輕輕閉上眼睛,鱗片在日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幽藍色光暈。
它的呼吸仿佛也在這一刻變得輕柔,仿佛穿越無儘歲月,回到了那個雨夜,那口簡陋棺槨旁,主人說出最後心願的場景。
“我心中倒是沒有什麼未了之事,唯有主人的心願,不敢忘去……”
話音落下。
藍渟緩緩睜開雙眼。
“即便三百萬年過去,一切的一切早已成為無人探究的曆史,我也要尋找到人皇前輩的真正死因,以及,在當初那一戰後,通天前輩又去了何處!”
言罷,抬頭望向天際。
那是薑北玄離去的方向。
“小子,希望你能夠完成主人的理想吧……”
藍渟緩緩轉過身。
風聲嗚咽,它的身影漸漸虛化,宛若在風中消散,融入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