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語氣不穩,也用胳膊肘捅陳吉:
“陳吉,你快看看。本王昨夜落枕了,脖子轉不過去。”
陳吉想哭,小嘍囉真命苦:
“我我我我我我,我得了不能回頭的病……”
三你推我,我推你了好一會兒,硬是沒人敢回頭看一眼。最後,還是走在前頭的兩撥人發了話。
“哎呀。”黑皮小夥的聲音居然還有些驚喜:“是配冥婚的!”
冥婚?
林嫵眼前一黑,怎麼什麼都給她碰上了!
“快、快。”她直接跳到靖王背上:“走快點!”
可他們對山路不熟悉,又是黑漆漆的晚上,能跑多快?
最要命的是,那冥婚隊伍跟飄似的,居然不過轉眼之間,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了。
隻見不遠處夜霧的樹林裡,一個紅色尖頂影若隱若現,那是濃重得幾乎要融進夜色中的深紅,宛若接近乾涸的一灘血,紅得發黑。
然後,伴隨著吱呀吱呀花轎搖曳的聲響,幾個身穿紅色褂子,臉上塗得慘白的人,一步一步,朝林嫵和陳吉走來。
靖王下頜緊繃,身上薄薄的肌肉都鼓得跟石頭一般硬了,眼睛也隻勉強眯開一條線,在最小程度內看清路一直往前衝。
結果,哎呀一聲。
他摔了一跤,和林嫵一同滾落到小溝裡!
陳吉慌不擇路,也跟著滾了進去。
三人痛得齜牙咧嘴,林嫵嬌嫩些,更加覺得痛不欲生,感覺手心劇痛,似乎被什麼劃傷了。
“嫵兒!”靖王顧不上這啊那的了,大腦裡隻惦記著林嫵:“你可還好?”
他匆匆要將林嫵扶起來。
林嫵勉強道:
“我的手……咦?”
她撿起一根長長的東西。
“這是……”她心念一動,抬頭看頭頂。
正逢此時,烏雲散開了些,月亮灑下光華來,堪堪能看到,頭頂除了遮雲蔽月的大樹外,還有——
無數招展的招魂幡!
“啊……”陳吉差些尖叫起來,還好靖王及時捂住了他的嘴。
三人目瞪口呆,心跳幾乎停止。
方才來的路上,因著天黑,他們能看見身旁的人都不錯了,根本沒留意到此處環境的變化。
這兒跟白日他們走過的地方不同,除了樹木,還立了許多杆子,這些杆子上掛了各種各樣的招魂幡。這些幡有長有短,有的係在杆子上,有的係在樹上,更多的是係在一根接一根連起來的線上。
此時夜風吹來,萬幡招搖,如同鬼影幢幢,簡直能將人的膽子駭破。
林嫵和靖王正震驚時,耳側突然浮現一張血盆大口。
“三位,沒事吧?”
“啊!”陳吉這回是徹底尖叫了,驚起一群飛鳥的那種尖法。
尖得其他人都跺腳:
“小夥子,小點兒聲!把土匪招來可怎麼好?”
陳吉哆嗦著嘴唇,眼裡含淚:
“我,我可以不叫,但是……”
他轉頭看了林嫵一眼,流下兩行淚:
“嫂子,你可以彆掐我嗎?”
林嫵:“哎呀,我以為我掐的自己呢,不好意思。”
這才鬆了手。
主仆倆一個擦眼淚,一個擦冷汗。
而靖王呢,又是擦淚又是擦汗。
彆誤會,不是嚇哭的,困得泛出些許金豆子罷了。
在那溝坎上,一個身了一身大紅衣裳,將嘴唇塗得跟吃了小孩一樣的媒婆,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而後擠著嗓子道:
“看幾位生龍活虎的,不像是有事哈,那咱們上路吧。眼前就是靈骨塔,可彆耽誤了。”
雖說是冥婚,但也是喜事,講究一個皆大歡喜,若是半路出點什麼岔子見血了,主人家也會不高興的。
如今見林嫵和陳吉沒有大礙,不過是滾了一身土,媒婆才鬆了口氣,於是不再搭理他們,自顧自招呼著抬轎隊伍,直往前頭去。
三人才狼狽不堪地爬上了溝。
黑皮小夥子還是很熱情:
“幾位多少年沒來了吧?如今的靈骨塔,跟從前不大一樣了,一時間不適應,唬了一跳也是有的。”
按他的意思,這幾年,有幾位葬在此處的逝者,子孫後代發達了,捐贈了不少錢來修排場,這漫天飛幡和煥然一新的靈骨塔,都是他們的手筆。
“可大方,可氣派了!”黑皮小夥眼中滿是向往:“就不說那靈骨塔修得多華麗,單就這些幡,就是請了大師來做的法,叫萬靈歸山,這一條條線,可都是從靈骨塔牽出來的,直到山腳下,全都掛滿了幡,真不知道燒了多少銀子!”
他雙手合十,麵色期待:
“我的爹呀,你可要爭氣,學學彆人的爹,保佑保佑我也發個大財,到時候兒子我好給你修墓啊……”
接下來便是一些略顯無禮的請求了,頗有花小錢辦大事不把死人當活菩薩之感,聽得靖王直皺眉,陳吉直咂嘴。
而林嫵,卻陷入了沉思。
萬靈歸山……
加上林嫵,這一路便有四支隊伍了。
一群人摸黑前行,終於前腳後腳到了靈骨塔。
那可真是一個巨大的墳場,中間豎著一座據說由頭骨搭建成的塔,嚇得三人組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不同於陳吉直接上下牙打架,整個人嚇得幾乎要變回胎盤,靖王雖然麵色發白,但還勉強挺直身板,維持著本王無所畏懼的氣度。
畢竟人家是王,王霸之氣還是有一些的,臨危不忘此行的目的,將林嫵摟進懷裡:
“弟妹,彆怕,大伯哥會保護你——啊!”
無所畏懼的靖王,被一雙繡花鞋從眼前掠過,慘叫到破音。
林嫵好在是正好將臉埋在靖王胸前,否則大概也會喊破喉嚨,因為,花轎裡突然飛出一個慘白慘白的女子,一雙腳晃蕩在半空中!
噗通!
巨響在林嫵身邊響起。
她轉頭一看,是陳吉暈倒了。
好在她把頭轉回來的時候,那鬼新娘已經落了地。
媒婆又咧著嘴上來了:
“三位沒事吧?真不好意思,是我們操縱木偶的老爺子年紀大了,沒準頭,扯繩子扯得太大力,把這木偶新娘子扯飛起來了……”
哦……原來是木偶……
三人冰涼冰涼的身子,勉強慢慢回溫。
可林嫵才稍稍站定,天上便響起一道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