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嫵的蓋頭剛掀起來,還未來得及抬頭,便被對方抓住手。
蓋頭重新落下去之前,因著對方身量高,她隻來得及望見對方的修長的腿和精瘦的腰,沒見到臉,無法確認到底是葵花還是聖子。
這陰陰沉沉的氣氛,不像是葵花的作風。
可也不能完全斷定是聖子,因為這畢竟是婚禮,誰知道有哪些人在呢?
葵花得了她的信,必定是小心行事,不可能太張揚。
這麼想著,林嫵一顆心,真是上上下下下下下下下……
尤其這拜堂的風格還很陰間。
林嫵被聖子抱在懷裡,隻覺得對方全身上下都冷得可怕,哪怕穿著喜服,也透出一股冰涼來。
而對方抱著她過火盆時,林嫵佯裝驚慌,扶了一下對方的胸膛。
結果他一聲悶哼。
林嫵趁熱打鐵,又按了好幾個地方,對方明顯肌肉緊繃了。
所以,這是葵花?
林嫵心中燃起一點希望,低聲道:
“老弟,是你嗎?”
對方沒有回答。
是聖子。
林嫵的心又沉了下去。
在之後,對方將她放下來,牽著她的手時,又很溫柔地用大手將她的小手整個包起來。
然後,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用修長的五指,摩挲她的柔嫩的手背,纖細的指節,圓潤的手指頭……
林嫵被那股冰涼,激得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但還是免不了猜想,這上下其手的樣子,看起來,又像是葵花?
可這人也太陰間了,一點活人味也沒有。
林嫵被他牽著一直到高堂前,饒是蓋著紅蓋頭,她也能看到台上燭光抖動,一派陰慘。
偏偏此時,徐暝毫無生氣的聲音,又平平地響起:
“行——禮!”
“一拜——天地!”
冰涼的手掌輕輕按在林嫵的背上,仿佛有魔力一般,讓林嫵不由自主地便彎下了腰。
環佩叮咚作響,她便是不看,也知道身旁的人同她一樣,正在拜拜。
還挺像樣的。林嫵心想。
她畢竟是經曆過一次婚禮的人了,對步驟銘記於心。
本以為,東傀穀是個行事作風與外界迥異的地方,這婚禮又隻籌備了三日,定然十分草率隨意。
可留心看來,婚禮雖然鬼氣森森,但卻是標準的大魏貴族婚禮儀式,每個步驟都嚴苛規範,簡直不像個異族所為,絲毫沒有委屈林嫵。
拜完天地,要轉身向高堂時,新郎還輕輕扶了一下林嫵的手臂。
雖然隻是一觸即離,但足見體貼和克製。
林嫵更難分辨,到底是葵花還是聖子。
但她也無暇細思,因為徐暝毫無平仄的聲音,又鬼一般響起來了:
“二拜——高堂!”
這次沒被按著背,林嫵也主動彎下腰去,並假裝發冠太重,抬手扶了一扶。
這一扶,便將蓋頭掀起來些許,而透過那點縫隙驚鴻一瞥,林嫵大為吃驚。
天哪。
這真的是個冥婚現場啊。
整個禮堂裡,一盞燈都沒有,唯一的光亮,就是台上兩隻高高的紅燭,淌著紅色血淚,用搖曳昏暗的燭光,勉強照亮台前一片天地。
而屋裡又是鋪天蓋地的紅,紅綢,紅紗,紅桌布,紅色箱子,血紅的杯碟碗筷,地上猩紅刺眼的毯子。
這下林嫵也沒心思琢磨身邊的人,到底是葵花還是聖子了。
她覺得是鬼!
手一哆嗦,蓋頭又落回去了。
正在這時,冰冷的手臂按上她的雙肩,以雖然沉默但不容置喙的態度,將她轉了過來。
兩人麵對麵,林嫵垂眼,便能看到對方的鞋尖。
好是好在,他確實是腳踏實地,踩在地上的,而不是飄著。
壞就壞在,娘嘞,這鞋子也是紅色的,好生嚇人啊……
林嫵快患上婚禮tsd了。
此時還沒暈過去,隻能算她求生意誌強大。
“夫妻——”徐暝拉長了聲音。
說來也怪,他的每一個每句話,都是林嫵以前聽過的,節奏一模一樣。
可用這種毫無生氣的腔調說出來,就感覺十分滲人。
林嫵戰戰兢兢,聽他說出最後兩個字:
“——對拜!”
她咬咬牙,閉上眼睛,跟對麵的人拜了一拜。
實在不敢正眼,畢竟在恐怖電影裡,這會子蓋頭應該從頭上滑落了,恰逢她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腐爛的死人臉……
還好,電影隻是電影。
林嫵站直後,確認了一下,蓋頭還在,才心驚膽戰睜開眼睛。
一切安好,除了眼前多出一份婚書。
這是她上次婚禮沒來的及經曆的,因而眼下還是頭一次見。
婚書上頭寫了若乾祝福之詞,什麼永結鸞儔,白頭偕老之類的,雖然沒有大魏的官印,但是有一朵小小的花,如吊鐘一般,在微弱的燭火下看不太清。
想來這就是東傀穀的印子。
奇怪的是,婚書上頭隻有林嫵自己的名字,新郎的名字卻是空著的。
徐暝的鬼魅聲音響起:
“夫人,按手印吧。”
“按完,便算是禮成——”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旁邊的男子不知做了什麼,片刻後,徐暝將一張紙遞到林嫵眼皮底下。
“夫人,還有一份締結婚姻的誓詞,勞煩你對著天地,表明心誌吧。”
林嫵隻能接過來,逐字逐句地念:
“日月共睹,天地為證,小女林嫵,今為人婦,從今往後,如珠如寶,備受珍重,生死契闊,捧於心間……”
林嫵越念越覺得不對勁,這就是東傀穀特色嗎?
這談的全是權力,沒有義務,對女性太友好了吧?
沒有十年的戀愛腦血栓,寫不出這種誓詞來。
不過,如果聖子也讀這麼一份,那就相當於林嫵也要同等地待他如珠寶,珍重視之,不論生死離彆,都把他捧在心上。
那好像也沒占到便宜。
林嫵乾巴巴地念完誓詞,將紙張還給徐暝,然後等著輪到聖子念。
可是,並沒有。
徐暝接過紙張後,便讓林嫵在婚書上按了手印,然後拉長聲音:
“禮——成!”
“等一下!”林嫵情不自禁脫口而出:“他……不用宣誓嗎?”
聖子沉默不語。
如果不是大堂足夠安靜,能夠聽到他的呼吸,林嫵甚至以為自己在和空氣完成婚禮。
而徐暝聽到這話,難得地愣了一瞬。
然後,低聲道:
“不,他不需要。”
“夫人,聖子大人隻希望,你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