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走狗,錦衣衛指揮使,京城第一高手薑鬥植,久負盛名。
但真正見識過他全盛身手的人,並不多。
畢竟,要與高手巔峰對決,你本身也得是個高手。可能及薑鬥植者寥寥,誰又能與之全力一戰?
打得過他的人還沒出現,打不過他的人都死了。
他的真正實力,隻存在於傳說中。
直到薑鬥植一拖二殺進人群裡,繡春刀在自己眼前刀起刀落,濃稠的鮮血模糊了視線,林嫵才意識到,高手的世界,普人根本無法想象。
那些張牙舞爪揮刀撲過來的士兵,在薑鬥植眼裡,仿佛一個個紮在泥地裡,一動不動等著被收割的白蘿卜,他不過用繡春刀隨意一抹,他們就接連倒地了。
乖得像一群群演。
如果不是鮮血噴到臉上,林嫵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
但空氣中的血腥味,視線裡那半張繃緊的下頜,以及那微翹的嘴角,無一不在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薑鬥植如殺瘋了的狂魔,一路殺進人潮裡,人未到刀先至,屍體先倒下一大片,如同有厲鬼為他開路。
宋家軍都被這血腥暴虐的場麵嚇傻了。
大家都是上過戰場的,但誰又見過這種地府公開招人的殺法?
戰場上那也是一刀一個,這條瘋狗一刀八個。
再這麼砍下去,這條街從頭到尾被他殺穿了。
士兵們心生退意,而躲在角落裡的孟彧急得大喊:
“一起上!十幾二十個一起上,用槍,拉開距離,刺死他!!”
隻能說薑鬥植用人的眼光還是不錯,這孟彧陰險是陰險了點,但腦子確實不錯,很符合錦衣衛應有的智商。
他看出來了,對於刀法出神入化的薑鬥植,近身作戰必死無疑,拉開距離團戰,才有勝算。
聽到指令的士兵,又重新燃起希望,數十個手持長槍的士兵圍成包圍圈,將尖利的槍頭,朝著薑鬥植刺去!
即便在戰場上,這也是最凶殘的殺敵手法之一,因為圍成圈的長槍讓敵人無處可逃,最後被齊齊紮中,如同一隻被捕鼠夾攔腰夾住的老鼠,死相淒慘。
有些人,甚至被紮得太密,直接被紮斷成兩截。
此時薑鬥植麵臨的,便是這最可怕的情形。
林嫵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隻聽到薑鬥植輕聲說了一句:
“閉上眼睛。”
然後,她就飛起來了!
娘耶,她被薑鬥植扔到天上了!
這¥……¥……¥……
林嫵把畢生的臟話都在心裡罵完了,忽聞底下炸開驚恐的尖叫,如浪潮一般,從她所在的核心區,朝外頭蔓延。
她在落下時,透過眼縫看到,有無數個圓碌碌的東西,在半空中飛舞……
然後,她便穩穩落入一個懷抱裡。
一隻大手罩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按進結實的胸膛,把她的視線遮得嚴嚴實實。
“彆看。”
薑鬥植低聲道,聲音略帶沙啞。
那數十個手持長槍的士兵,不過轉瞬之間,已經儘皆被斬首。
“殺戮與罪孽都是在下,與你無關。”薑鬥植擋著林嫵的眼睛,淡淡道。
在陰暗角落裡扭曲探頭的孟彧,顯然已經瘋了。
一半嚇瘋,一半氣瘋。
“弓箭手!”他歇斯底裡道:“弓箭手圍住他!射死他,射死他!”
薑鬥植狐狸眼慢慢眯起,黑沉的眸子射出亮光。
孟彧,還真是恨他至深啊。
無數弓箭手站滿屋頂牆頭,飛箭漫天射來,薑鬥植施展輕功,繡春刀舞出殘影,在箭雨中飛掠而去。
林嫵抓住薑鬥植的手臂:
“放下我吧。”
“便是他們抓了我,回到京中,亦有靖王他們護著,不會有大礙。”
“可你若是死在這裡……”
“不行。”薑鬥植冷冷地拒絕了她。
林嫵順著硬邦邦的胸膛往上看,眼前這人,從鎖骨到脖子,從脖子到下頜,都是緊繃的。
看著很不高興。
她暗暗地歎了一口氣。
“我對他們還有用,他們一時間不會殺我的,你放心……”
“是我不放心嗎?”薑鬥植出奇的平靜:“是你不放心我。”
“你不相信我可以保護你嗎?”
“誠然,你們都不相信,在所有人眼中,我是那脆弱的瓷娃娃,倒要所有人犧牲自己,來保護我。”
“可我不是。”
他薄情的唇抿得緊緊的,雙眼雖淩厲,但還是情難自抑,泄露了心底的怒氣。
還有,一點點不甘與委屈。
他單手執刀,抵禦那滿天飛箭,明明應該是左右難支的狼狽相,他卻殺出氣乾雲霄,如同在大肆發泄,與天爭命。
“反正我,再也不想被拋棄。”他冷聲道,不容置喙。
“這次,我來保護。”
而後,隻剩刀光箭影,再無隻言片語。
無情的殺戮,在壓抑與沉默中進行。
宋家軍的心態又崩了。
這也不行啊,好小子把刀掄成了風火輪,那箭是一點近不得他的身,反倒他打回來時,射傷不少兄弟。
孟彧高亢的聲音卻再度響起。
他終於想起來了,薑鬥植有一個巨大的弱點。
“前後夾擊,射他懷裡的公主!他要護著她,就顧不上後背了!”孟彧嘶吼道,麵上是扭曲的狂喜,嗓子興奮得微微發顫。
即便是沒有武功的人,也知道這一招,實在太惡毒。
宋家軍又找到了方向。
林嫵最擔憂的一幕,出現了。
當箭齊齊射向薑鬥植時,他無心旁騖,以死有何懼的決心,施展密不透風的刀法。
但林嫵成為攻擊目標時,形勢就變了。
他的重心偏移,一心一意護著林嫵,自然放鬆了對自己的防護。
林嫵即便看不到,也能從宋家軍雀躍的呼聲中,感受到氣氛的變化。
他們果真是抓住了弱點。
這個看似無比強大,滴水不漏的高手,也有自己的命門!
“射死他!射死他!”
震天亢奮的呼吼,從四麵八方傳來。
雖然薑鬥植依然平靜鎮定,泰然自若,但林嫵還是膽戰心驚,她已經明顯意識到,兩人從一往無前的一路拚殺,漸漸變成躲閃逃讓。
她終究還是拖了薑鬥植的後腿。
兩人逃至橋上時,林嫵猛然抓住男人的手臂,嗓門微澀:
“薑鬥植,你沒事吧?”
他的聲音稀鬆平常:
“無事。”
“你抓緊些。”
他略略收了收圈住林嫵的手,但並未使力。
林嫵主動抓緊了他的手臂,將麵龐貼近他的胸膛,嗯了一聲。
眼底湧出淚水。
怎麼可能無事啊。她已經從河水的倒影中,看到了。
他微弓的背脊,如同刺蝟一般。
已然插滿了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