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嫵眼神哀怨:僖公公,你變節了。
奉僖滿臉無奈:小芳,雜家隻是想保住這份工。
景隆帝緩緩從床上坐起,嘴角還淌著一縷可疑的墨綠色藥汁。
“你找死?”他惡狠狠道。
林嫵緩緩轉過身,低頭道:
“聖上,良藥苦口。”
景隆帝氣息不穩,左右手邊拿不到東西,隻好將那玉枕往外一擲,冷笑道:
“朕又沒說苦,你不打自招,可不是心裡有鬼?”
林嫵的心思已然跟那玉枕飛走,嘴上巴巴地應付道:
“臣女怎會心裡有鬼,不過是順應聖上的意思,下點猛藥,力挽狂瀾,取信於他人罷了。”
說到這裡,景隆帝的麵色才好了些。
這女子總歸有點腦子,不是個蠢的,否則他招個又醜又蠢的幫手,一下犯了兩個大忌,可不得嘔死。
“你知道朕在想些什麼?”他的聲音仍是冷:“會錯意,可是要領廷仗的。”
林嫵確認玉枕滾到無人角落裡後,才收了心,一臉誠懇:
“臣女愚昧,不過見聖上素日有些舊疾,脈象理應有所體現,但曆史脈案卻一派祥和,可見太醫院一貫的診斷有聖上手筆在。”
“臣女便鬥膽猜想,此次病危之言,興許也是聖上授意……”
“倒有幾分伶俐。”景隆帝麵上乍現一點笑意,但馬上又倏地一收,山雨欲來。
“你竟敢揣測聖意?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罪!”
林嫵:……
狗皇帝,你還是把我處死吧,就你這般既要又要的,神仙難救。
她默不作聲,直接擺爛了。
反正她篤定了,景隆帝暫時不會拿她怎樣。因為他摒棄太醫院,刻意啟用她這個素日被他所惡,不可能與他共謀的野生醫女,就是為了借她的口讓外人相信,他確實病重了。
至於景隆帝為什麼對她莫名信賴,覺得她不會泄露自己的計劃,大約因為……
她和小芳一樣,看著乖順,實際很有主見。不會輕易被感情挾持,也不會因為利益讓渡人性。
小芳肯挺身而出,為自己擋那一箭,便是出於此。
皇帝在他眼裡,不僅僅是個撒幣的冤大頭。
景隆帝又想起小芳了。
“你可真是……”景隆帝怒不能言,又咳嗽了幾聲。
那樣子看起來,真有幾分虛弱。
這也太會裝了,林嫵心想。
也不知是病的,還是追憶故人害的,景隆帝有些頹然。
於是慢慢滑進了被窩,露出一張悵惘的臉。
“把朕的簪子拿來。”他說。
林嫵還在想又是什麼值得入手的名貴簪子,就見奉僖一個箭步衝上去,掏出一個老朋友。
林嫵:……哇嗚,這不是崔大人祖傳的簪子嗎。
已知崔大人將其視為定情信物。
而今景隆帝又封為心愛之物。
四舍五入等於……
她又默默地把頭轉開了。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有點脆弱的,景隆帝罕見地發了一會兒呆。
不過等靖王進來時,他已經恢複如常,在裝暈了。
“聖上還未醒麼?”靖王麵色凝重。
林嫵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知道景隆帝的實情,便含糊道:
“方才醒過一瞬,但又暈了過去,此時尚未脫離危險。”
靖王驚愕:“莫不是回光……”
他及時住了嘴,又悵然道:
“如此一來,本王便不得不擔當重任了。”
有些話不便在病人榻前攪擾,靖王便和林嫵走出殿外來,將事情簡單說了說。
原來,因著景隆帝病重,靖王作為天家僅剩的血脈,擔起了監國重任。
林嫵微微皺眉:
“王爺,這恐怕於你不利。”
景隆帝本性多疑,且手足情薄,對靖王本就很忌憚,否則何以動過將他打發到黑嶺就藩的念頭。
如今勉強留靖王在京城,不過是無奈之舉,可靖王卻趁景隆帝病重,監了國,這不是在景隆帝的疑心上遞刀子嗎?
但靖王沒有辦法:
“如今宋黨賊心未死,太後又虎視眈眈,萬一這監國之權旁落,聖上更加被動。本王為大魏血脈,便是被聖心猜忌,也不得不擔起重任。”
“興許,這就是出生在帝王家的宿命吧。”
他長歎了一口氣。
林嫵想到景隆帝裝病危,靖王又形勢所迫登上高位,這裡頭處處都是算計。
似乎在他們無所察覺的時候,一張精心編織的大網,已經悄無聲息籠罩在所有人頭上。
而這網何時落下,落下後將發生什麼,背後的操持者是誰。
無從得知。
林嫵心事重重,即將送彆靖王時,才想起來。
玉枕還沒拿呢!
趁靖王在,叫他幫忙帶出去,也不失她為景隆帝遮掩的封口費了。
於是她趕忙讓靖王等一等,自己一溜煙跑向養心殿。
待她抱著包袱吭哧吭哧回來時,靖王已經移步隱蔽的樹下,正與一位豔色麗人麵談,表情十分複雜。
林嫵趕緊藏起來,定睛一看。
居然是香妃。
“上回在宴上一見,靖王爺武藝超群,渾然貴氣,瀟灑過人,果然名不虛傳。”香妃微笑道。
嗯?
林嫵聽出味兒來了,名不虛傳,香妃一個喀什人,哪裡聽來靖王的名?
總不能是靖王的美色衝出國門,也在喀什收割芳心了吧。
靖王亦是微微詫異:
“娘娘知道本王?”
香妃淺笑:“聽得永寧公主提過幾回。”
靖王便愣住了。
前塵往事如洪水一般湧來,又從他心頭不留痕跡地淌過去。
當初刻骨銘心的感情,如今回憶起來,恍如隔世。
他試圖回想永寧的樣子,但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林嫵的臉。
“咳。”
他尷尬地輕咳一聲:
“多謝公主掛念,公主為兩國交好遠赴喀什,我大魏亦銘記於心。”
那香妃卻蹙起眉毛:
“王爺,這是什麼意思?你莫不是忘了當初與永寧的情誼,她如今可日日思念著你……”
靖王神色惘然:
“是本王辜負了她。可當初,本王願舍去王位,換取她不做那公主,她卻拒絕了。”
“那是她不願你為她犧牲!”香妃溫聲道。
“王爺,你可知道,永寧在喀什過著什麼日子?她被幾個王子肆意玩弄,比妓子還低賤。”
“如今,她唯一的念想,是等你救她出去。”
靖王皺眉:
“如何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