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嶼輕聲問:“怎麼猜到的?”
秦枝年:“…很多方麵。”
沈玄嶼垂眸,沉默片刻伸手推開院門側身:“進去說吧。”
院裡秦枝年剛在秋千上坐下就聽見沈玄嶼的聲音響起。
“是它認出的你,”話音落下,厄災出現在秦枝年麵前,沈玄嶼踱著步子慢悠悠走到樹下,在心中不知第多少次組織語言。
沈玄嶼:“你應該知道,劍向來是認魂不認人。”
院中寂靜了一瞬,秦枝年盯著自己麵前的厄災,大腦有片刻空白。
認魂不認人…
怕秦枝年不信,沈玄嶼繼續開口說:“而且你應該知道厄災的性子,如果不是你,它不可能那麼乖。”
秦枝年盯著厄災,確實是,厄災白天給她的感覺像極了她還沒死的時候。
雖然她是有懷疑過沈玄嶼是不是認出了自己,但那也隻是懷疑而已。此刻聽他親口承認,秦枝年反倒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心尖一陣發麻,有些荒唐。
她沒想過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重新借著旁人的身體站在陽光下,還有人能記得她。
秦枝年搭在秋千繩上的指尖輕顫,她張嘴想說些什麼,喉嚨卻像有東西堵著發不出聲音,醞釀半晌才鼓起勇氣抬眼望向走到自己身前的人。
沈玄嶼一直在看著秦枝年,她朝他看去時,兩道視線兀然在空中相撞。
秦枝年瞳孔輕顫著,她有些艱難地開口問:“沈玄嶼,我叫什麼?”
藍白色的身影在秋千前蹲下身,仰頭看向秋千上的人笑著說:
“秦枝年,好久不見。”
沈玄嶼說話時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彎著眸子解釋,“我不是故意假裝沒認出你的,隻是一開始我也不能完全確定。”
秦枝年看著那張臉控製不住愣神。眼前人的模樣與記憶中完美重疊,這張臉依舊很好看。而自己已經變成了占據著彆人身體的一縷幽魂,連天道都視她為異類。
秦枝年:“那你是什麼時候確定的?”
沈玄嶼:“在你想不開要召鬼氣的時候。”
“哦…”原來他真的看見了。
秦枝年腳尖輕點著地麵,借力慢慢晃起秋千。小姑娘麵上不動聲色,心底思緒早已翻湧成海,一下一下撞擊著胸口。
可是一切怎麼會那麼巧?
她前腳剛離開洛家,轉頭就碰見了他。她重生在九陵城,就正好有宗門在九陵城選拔弟子。又那麼正好,厄災就認出了自己?
他又為什麼要帶她回無妄峰?
秦枝年心頭疑惑太多,話問出口卻是一句:“看我可憐?”
對麵那雙桃花眼中的錯愕之色極其明顯,男子無奈悶笑了會,身體向後卸力一屁股坐在地上,輕歎道:“秦枝年,你嘴巴怎麼還是這麼毒。”
秋千晃動,秦枝年腳尖總是會踢到沈玄嶼的膝蓋,他卻依舊一動不動坐在原地,唇畔含笑:“我不是說了麼,因為我缺個師妹。”
“一開始就說了的。”
秦枝年又問:“是你讓宋季璿告訴我永洲秘境的事?”
沈玄嶼眼中漂浮起笑意,“真聰明。”
秦枝年坐著秋千慢悠悠地晃蕩著:“太明顯了。”
“沈玄嶼,你既然認出了我,那你應該知道我會乾什麼。”秦枝年深吸一口氣,腳尖抵住地麵停下秋千,眸光清冷一瞬不瞬盯著沈玄嶼。
“我——”
沈玄嶼聳肩,自然而然地接下秦枝年的話:“不就是殺人放火嘛,誰沒乾過?”
眼中情緒忽然凝住,聽沈玄嶼這麼一提,秦枝年想起當初沈玄嶼誤打誤撞進入桃花山就是因為被人追殺。
秦枝年:“當初追殺你的那些?”
沈玄嶼抬眉,伸手撐著地麵語氣淡然:“對啊。”
秦枝年:“那倒是一點風聲也沒有。”
沈玄嶼無奈開口:“秦枝年,你怎麼一會聰明一會笨?”
“我的目的隻是解決那些人,又不是一定要彆人知道是我沈玄嶼殺了他們。”
沈玄嶼目光定定地看著秦枝年,狹長的眼眸裡滑過一抹幽光:“死人又不會說話。”
秦枝年麵色微怔,竟覺得對方的話十分有理。
“可……”她想讓永洲的那些宗門知道,錯的是流光宗不是她秦枝年。
“該死的人若是知道自己注定會死,那你還指望他們會在死前說出什麼正義之言嗎?”
“而且,若你真的就隻是以死亡來作為要挾,讓他們澄清當年之事,你又真的會滿意?”
秦枝年沉默,隻是澄清的話當然不夠。她已經死了,死得透透的。
他們也得死。
她隻是有點…委屈,有點可憐自己,還有點為自己憤怒。
像是看透秦枝年心中所想,沈玄嶼放緩了語氣繼續開口:“有些話,你說了永洲那些宗門就會信嗎?”
“他們真正在意的並不是誰說了什麼,而是說話的人是誰。”
“他們當初之所以相信流光宗,是因為他們真的就相信流光宗散出的消息、還是因為他們更願意相信當時的流光宗是永洲宗門之首?”
沈玄嶼盤腿坐直身體,捏著印在掌心的石子兒。
有時候他倒是希望她真如外界傳言那般壞事做儘,那樣的話至少沒委屈著自己。
可偏偏她不是。莫名其妙吃了一肚子虧,有苦難言,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就被繳了本命劍廢了一身修為逐出宗門,還被人追著說是宗門敗類修真界的禍害。
無奈之下的求生之舉,也被大做文章說她與邪物為伍有違天道人倫。
沈玄嶼不敢想,一身靈力被廢儘的姑娘在麵對那些人的圍堵絞殺時,心裡有多委屈。
知道她並非外界傳言那般,所以他更能理解她不想影響他們的想法,哪怕是因為一些還沒發生的事情。
他這師妹有點太善良了。
秦枝年沒說話,沈玄嶼便又開口:“你知道天極宗裡有一句話嗎?”
秦枝年:“什麼?”
“他們都說雖然元洲沒有秦枝年,但有我。”
秦枝年聽得彎了嘴角:“你也惡名在外?”
沈玄嶼衝一旁厄災抬了抬下巴,“拜它所賜。”
忽然被點名的厄災劍身一振,無聲為自己抗議。沈玄嶼屈指輕彈鬨脾氣的厄災,讓它一邊兒自己玩去。
“但你們宗門的弟子好像都還挺…敬重你?”秦枝年每次聽他們提起沈玄嶼,都像是提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見女孩說話時眼底認真的情緒不似作假,沈玄嶼噗嗤一聲笑得厲害,肩膀微微顫抖著解釋道:“他們那是怕我。”
“可能我壞事做的不少,嚇到他們了。”
原來他們那般表現竟是怕他?
兩相對比之下,秦枝年不由挑眉,同時對自己惹人厭的本領有了新的感悟。
看來流光宗那些弟子對自己當真是——厭惡至極。
或許是因為習慣了又或許是因為她已經死過一次,所以再次回想起那些明目張膽的惡意時,她竟不再像從前那般難受,甚至覺得不值一提。
沈玄嶼觀察著秦枝年的表情試探問道,“你覺得天極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