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安的攤子前排著長龍,男女老少擠得水泄不通,銅板叮叮當當落進布袋,吆喝聲響得老遠。
陳麻子站在外圍,伸長脖子瞧了瞧,心裡暗罵,這窮書生咋這麼多人捧場?
他原以為不過是幾個閒漢湊熱鬨,哪曉得這攤子火爆得像是廟會。
他擠進人群,胳膊上的背癰撞著人,疼得他齜牙咧嘴,可他硬撐著,嘴裡罵罵咧咧:“擠啥擠,老子買藥呢!”
好歹擠到攤前,陳麻子甩出十個銅板,拍在許長安麵前:“喂,窮書生,給老子來一盅你那靈藥!”
他接過許長安遞來的粗陶茶盅,掂了掂,咧嘴一笑,轉身擠出人群,晃晃悠悠走了。
許長安忙得滿頭大汗,手腳麻利地收銅板、遞茶盅。
手裡的葫蘆晃晃悠悠,壓根沒工夫抬頭,更沒瞧見陳麻子那張橫肉臉。
這攤子前人聲鼎沸,他忙得腳不沾地,哪曉得這癟犢子夾在人群裡,已揣著藥水走了。
臘月天,天黑得早。
許長安背著個空葫蘆,腰間揣著鼓囊囊的布袋,踩著吱吱響的積雪回了李莊。
今日的攤子比前兩日還熱鬨,那長龍排得街角都擠不下了,銅板叮叮當當落進袋裡,足有四百多個,比前兩天的收成還多出一截。
他推開家門,屋裡一股熱氣撲麵而來,混著燒菜的香味,直往鼻子裡鑽,叫人心裡暖烘烘的。
白霜聽見動靜,忙從灶旁跑出來,手裡還攥著塊抹布,臉上掛著笑,脆生生道:“相公,你可算回來了!瞧這天冷得,手都凍紅了吧?”
她接過許長安手裡的葫蘆,麻利地擱在牆角,又伸手幫他拍了拍肩上的雪花。
許長安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間的布袋:“霜兒,今兒收成好,賣了四百多個銅板,夠咱們吃上幾頓好的!”
老娘從灶間探出頭,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菜,皺著眉道:“長安,回來就好,快進來暖暖身子!
整日跑鎮上,風裡雪裡的,我瞧著都心疼!”
她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擱,又轉身盛了兩碗,招呼道:“快吃吧,彆涼了,這菜燉得爛乎乎的,正暖胃!”
許長安聽了忙應道:“娘,您也坐,咱仨一塊兒吃!”
三人圍著火爐坐下,碗裡的熱湯冒著白汽,一口下去,滿嘴油香,直暖到心窩裡。
白霜夾了塊肉塞進許長安嘴裡:“相公,多吃點,你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可彆累壞了!”
許長安嚼著肉,咧嘴笑道:“霜兒的手藝越發好了,這肉燉得,比鎮上酒肆的還香!”
老娘聽了,樂嗬嗬拍了拍腿道:“那是,霜兒這丫頭手巧,長安你娶了她可是撿了個寶!”
一頓飯吃得熱乎乎的,碗底刮得乾乾淨淨,連那湯汁都不舍得剩。
許長安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肚子,臉上滿是滿足,可心裡卻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他不是那愚鈍的漢子。
這幾天攤子生意火爆得邪乎,鎮上人擠破頭來買他的靈藥,銅板賺得嘩嘩響,可這熱鬨底下,總覺著藏著股子暗流。
這買賣搶了鎮上郎中的飯碗,不可能沒人眼紅,可這幾日愣是啥動靜都沒,怕不是憋著啥壞水等著他。
他尋思著,肯定會有人看他不順眼,想使絆子,可具體是誰,他暫時還猜不透。
白霜收拾著碗筷,見他靠在那兒不吭聲,忙湊過來:“相公,你咋了?可是累著了?”
她放下手裡的抹布,擦了擦手,站在他身旁,手輕輕搭在他肩上。
許長安回過神,咧嘴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沒啥,就是忙了一天,腦子有點木。霜兒,彆擔心,我好著呢!”
白霜聽了,鬆了口氣,轉身從炕頭拿出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棉坎肩,遞到他麵前:“相公,這是我這幾日縫的,裡頭絮了新棉,穿上暖和。
你整天跑鎮上,冷得邪乎,可彆凍著了!”
那棉坎肩灰撲撲的,針腳細密,摸上去厚實得很,瞧著就是費了心思的。
許長安接過來,掂了掂,咧嘴笑道:“霜兒,你這手藝真是沒話說,我穿上試試!”
他麻利地套上身,果然暖乎乎的,像裹了團火,直往心窩裡鑽。
老娘在一旁瞧著,樂嗬嗬道:“瞧瞧這小兩口,多貼心!長安,霜兒對你好,你可得疼她!”
說罷,老娘裹著破被子,挪到裡屋睡去了,留下屋裡火爐燒得劈啪響,映得兩人臉上暖烘烘的。
許長安摟著白霜坐下,摸著那棉坎肩:“霜兒,有你和娘在,這日子真是好!”
吃飽喝足,夜深了,屋外的風雪更大,呼呼吹得窗紙直顫。
許長安和白霜收拾了碗筷,上了炕,榻上鋪著厚厚的草席,蓋著舊被子,擠在一塊兒暖和得很。
白霜靠在他懷裡,手輕輕搭在他胸口:“相公,今兒早些歇吧,彆累著了。”
許長安摟緊了她,咧嘴笑道:“霜兒說得是,今兒就歇了!”
他低頭在她額上親了親,手滑進被窩,摸著她溫熱的身子。
屋裡隻剩火爐的餘溫,和兩人低低的喘息。
被窩裡熱氣騰騰,隔開了外頭的風雪。
陳麻子晃晃悠悠回了自家破屋,那屋子四麵漏風,炕上墊著幾塊破席,連個囫圇被子都沒有。
他一屁股坐下來,胳膊上的背癰疼得直抽抽,膿水滲出來,黏糊糊地糊在破襖上。
他低頭瞧了瞧那塊爛肉,皺著眉頭嘀咕:“這王小寶出的啥餿主意,撓這玩意兒?老子再不濟也不至於對自己下這狠手吧!”
他伸出手,臟兮兮的指甲上還沾著泥,想著王小寶那話,心裡卻犯了怵。
這背癰大半年了,疼起來跟刀子剜似的,他哪敢真去撓?
可一想到那半兩碎銀子,陳麻子又不甘心。
半兩銀子也就夠他喝幾頓燒酒,填填肚子,哪夠乾這醃臢活兒的?他咬了咬牙,暗道:“不行,這買賣不能就這麼算了!
那王小寶有錢得很,老子不去敲他一筆,豈不是白白吃虧?”
他摸了摸懷裡那塊碎銀子,掂了掂分量,愈發覺得這點銀子跟自己這身爛肉比起來,真是連個屁都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