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雪停了,風卻依舊刺骨。
許長安起了個大早,披上虎皮襖,招呼白霜去堂屋幫忙。
老娘見他倆忙活,也沒多問,隻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眯著眼往外張望,生怕牛二那混賬帶人回來找茬。
堂屋角落裡,那籮筐發黴的柑子還擱在那兒,青色的黴菌毛茸茸地長了一層。
許長安搬了個小凳坐下,將筐子拉到身前,又從灶台邊拿來碗筷、木炭和一小罐菜籽油。
他扭頭看向白霜,溫和道:“霜兒,過來,我教你怎麼弄這東西。”
白霜忙放下手裡的活計,擦了擦手,走到他身旁。
她低頭一看那筐發黴的柑子,秀眉微蹙,輕聲道:“相公,這壞掉的東西,真能救命?”
“能。”
許長安點點頭,他拿起一個長滿青黴的柑子,指給她看,“你瞧,這上麵的青毛,就是救命的寶貝。我得把它弄出來,製成藥。”
白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還是滿心疑惑,卻沒再多問。
她蹲下身,認真地看著許長安的動作。
那雙纖細的手跟著他學,笨拙地拿起柑子,小心翼翼地模仿他用木炭過濾。
許長安一邊教一邊細細講解:“這青毛叫青黴菌,得先把它刮下來,混進淘米水裡發酵。等發酵好了,再用菜籽油分離出來,最後就成了藥水。”
他頓了頓,抬頭看她,“記住了嗎?”
白霜咬著唇,認真地點點頭:“記住了。相公說啥,奴家就做啥。”
許長安見她這模樣,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低聲道:“好霜兒,有你幫我,這藥準能成。”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堂屋裡隻剩許長安和白霜忙碌的身影。
木炭燒得劈啪作響,淘米水在破陶罐裡咕嘟冒泡,菜籽油被小心地滴進碗中,一點點分離出那透明的液體。
白霜雖是頭一回乾這活,手法卻漸漸熟練起來。
她那雙凍瘡未褪的小手捧著碗,滿臉專注,生怕出一絲差錯。
屋外,老娘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眯著眼往村口張望。
風雪雖停,可寒氣依舊逼人,她裹緊了破棉襖,嘴裡嘀咕著:“這小子也不知道折騰啥,弄一堆爛柑子,能頂啥用啊……”
可她心裡卻隱隱有些期待。
自打長安病了一場後,那股子倔勁兒讓她這個當娘的都有些看不透。或許,這孩子真有法子翻身呢?
晌午時分,許長安終於停下手裡的活計。
他端起一小碗分離出來的青黴素溶液,迎著從窗縫透進來的光亮看了看,嘴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意。
“成了!”
白霜眨了眨眼,盯著那碗透明的水,滿臉好奇:“相公,這真是藥?”
“真是。”
許長安點點頭,起身將碗小心收好,又道,“過幾天你就知道了。咱們這藥,不光能救我,還能救彆人。到時候,銀子自然就來了。”
七日的光陰如流水,轉瞬即逝。
風雪漸歇,李莊的天地間覆著一層厚實的白,屋簷下垂著晶瑩的冰棱,偶有麻雀撲棱著翅膀掠過,抖落幾片雪花。
許長安的破茅草屋內卻是一片忙碌景象,灶台旁炭火燒得正旺,劈啪作響,陶罐裡淘米水咕嘟冒著氣泡,菜籽油在碗中泛著微光。
白霜跪坐在泥地上,手裡捧著一隻粗糙的木勺,小心翼翼地攪拌著發酵的青黴菌液,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清秀的小臉上滿是專注。
許長安站在一旁,肩上的虎皮襖敞著,露出一塊新愈合的傷疤。
那傷口雖還泛著淡淡的紅,可腐肉已儘數褪去,結痂處隱隱透出新肉的生氣。
他低頭瞧了瞧,嘴角微微上揚,滿意地點了點頭。
七天前,他用自己提煉的青黴素日夜塗抹,又吞了幾口那苦澀的藥水,如今這傷竟真的好了大半,連帶著身子骨都輕快了不少。
“霜兒,歇會兒吧。”
他扭頭看向白霜,聲音溫和,“這三個葫蘆裝滿就夠了,彆累著自己。”
白霜聞言抬起頭,擦了擦額上的汗,羞澀地笑了笑:“不累,相公。奴家瞧著這藥水一天天多起來,心裡高興。”
她說著,將手裡最後一個葫蘆塞上木塞,小心翼翼地擺到牆角,與另外兩個並排放好。
那葫蘆雖是舊物,外皮斑駁,可裡麵裝的卻是他們夫妻七日來的心血。
許長安走過去,俯身拿起一隻葫蘆搖了搖,耳邊傳來液體輕晃的聲響。
他眯著眼,腦海中已然盤算開了。
這三葫蘆青黴素,若賣得出去,彆說十兩銀子,翻個幾倍都不在話下。
隻是眼下還得等那捕快的消息,若他背疽痊愈,這藥的名聲一傳開,銷路自然不愁。
“長安,吃飯了!”
老娘的聲音從外屋傳來。
她拄著拐杖,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野菜粥,顫巍巍地走了進來。
見兒子肩上的傷好了大半,她眼角的皺紋舒展開幾分,笑得合不攏嘴,“你這孩子,真有法子,連那爛肉都能治好。娘還以為……”
“娘,您就放心吧。”
許長安接過碗,笑著打斷她,“這藥不光治我,還能救彆人。到時候咱們家翻身,指日可待!”
老娘聽著這話,雖不懂那藥水的玄妙,卻也跟著點了點頭。
她瞥了眼牆角的三個葫蘆,又看看白霜,歎道:“霜兒這丫頭也爭氣,模樣俊不說,還勤快。長安,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白霜被誇得臉一紅,低頭擺弄著衣角,輕聲道:“娘過獎了,奴家隻是聽相公的話罷了。”
許長安聞言,忍不住笑了。
他放下粥碗,走過去輕輕攬住白霜的肩,低聲道:“霜兒,有你在,我這日子才算有了盼頭。”
一家三口正說著話,屋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幾聲粗魯的叫嚷。
許長安眉頭一皺,放下碗,起身走到門口。
透過破舊的窗欞,他看見幾道人影正朝自家逼近,為首的正是牛二那張橫肉臉,身後還跟著三個膀大腰圓的青皮,個個剃著光頭,胳膊上紋著模糊的花紋,眼神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