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猛的辦公室是一個單間,房間裡配有一張深色辦公桌、兩張鐵質的簡單椅子、一個文件櫃。
他招待謝持之、沈禾坐下,又用茶瓶倒了水,遞給他們:“喝水。”
沈禾接過陶瓷杯,主動開口:“這次要麻煩你了。”
雖然張猛提到麻紡廠本來就要招一批人進來,話說是這樣說,可沒有張猛,她也不能知道這個消息。
沈禾還是覺得欠了張猛的人情,隻能後麵再看如何還了。
她心裡始終把她和謝持之是切割開來的。
“嫂子見外了不是,我以前在團長手下當兵可沒少惹禍,他也沒嫌我麻煩。”這是張猛的真心話。
謝持之本領過硬、以身作則,有危險是真衝在最前頭。
要不然也不可能僅僅28歲就做到團長的位置,都是他在真槍實彈中用命博來的!
他手下的兵就沒有一個不服他的!
“說那些乾什麼。”謝持之不滿,他對張猛道謝:“算我欠你一回。”
“行啊。”張猛也不客氣,笑著附和:“要是讓部隊裡的那些家夥們知道團長竟然欠我一個人情,還不羨慕死我!”
說歸說,鬨歸鬨,正事得抓緊辦了。
張猛從抽屜裡抽出一張紙遞給沈禾:“嫂子你看看有沒有中意的職位,剛剛跟你們說最近廠裡打算招一批工人進來,你們看,我這邊把招工職位都梳理出來了。”
沈禾拿過來細細研究,張猛跟謝持之兩個大老爺們則閒聊起來。
謝持之為張猛感到高興:“你小子現在混得不錯。”
“嘿嘿,運氣。”張猛對謝持之是知無不言:“我本來是當保安,有次徐廠長加班晚了,離開廠子遇到了搶劫,正好我遇到救了徐廠長。”
“徐廠長見我做事細致、為人老實,又是當兵出身,就把我調到他身邊做了廠長助理。”
謝持之不客氣的一拳錘到張猛胸膛:“行了,彆得了便宜還賣乖,既然人廠長賞識你,你就好好乾,彆給我們78團丟人。”
張猛這個人長相老實,可不代表他真的是個老實人。
謝持之手下那群“猴子”要是乾了點什麼壞事,一查裡麵準有張猛的手筆在。
張猛是那群“猴子”裡軍師一樣的存在。
張猛憨笑著揉了揉胸膛,他想團長多誇誇自己的那點小心思還是瞞不過團長。
他的眼眶突地紅了,拳頭捶在胸膛的感覺真讓人懷念。
他根本不想退伍,不想轉業,要不是年紀到了,職位又升不上去,家裡催得實在太緊,他想在團長手下,和兄弟們在一起當一輩子的兵。
沈禾選定了工作,抬眼就看見謝持之張猛兩人之間“你儂我儂”的奇怪氛圍。
“嫂子。”張猛背過身揉了揉眼睛,回身不好意思道:“好久沒看見戰友,嫂子見笑了。”
“你選定好工種了嗎?”
沈禾不了解,但表示尊重。她把筆記本遞還給張猛,點頭道:“選好了,修機工。”
“修機工?”張猛詫異道。
沈禾不確定道:“修機工有什麼問題嗎?”
張猛先看了一眼謝持之,見他不插嘴,他就懂了團長的意思。
這事是嫂子自己拿主意,他解釋道:“諸如清花工、梳棉工、細紗工等工種隻要嫂子你想做,我這邊稍微安排下都能把你塞進去。”
“可修機工不同,這個是靠技術吃飯。我們廠裡有個老師傅是專門負責這塊工作的,但他脾氣怎麼說呢?有點犟,誰的麵子都不給。”
“按他老人家的話來說,他不收蠢材、不收不認真的人,他老人家趕跑了無數個學徒,我們廠子裡招聘修機工是個老大難的問題。”
沈禾聽懂了張猛話裡的意思,是說她會在那個老師傅手下受委屈。
她在腦中又細想了一遍,清花工、梳棉工等這些工種技術含量是不高,可要早中晚三班倒,辛苦不說,還把人給套住了。這跟她找工作的本意相衝突。
她是想找工作,找能實現自我價值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乾機修工她才有機會去大城市學習,越大的城市機遇越多,她才能豐富她的外賣店產品鏈,外賣店生意才能做得長久、紅火。
沉吟片刻,沈禾決定了:“我還是決定選擇修機工。”
但她也聽勸,給自己留了後路:“要是實在不行的話,我再乾其他工種。”
話雖然這樣說,沈禾已經決定死磕修機工,實在乾不下來她也沒臉再麻煩張猛了。
張猛還想再勸,謝持之發話了:“好了,這事就這樣定了。我們撤了,不打擾你工作了。”
行吧。
張猛已經做好了後期給沈禾換工種的準備,頂多到時候在廠裡惹點閒話,那陣子熬過去就好了。
“我們在這分開,我去轉轉。”沈禾灑脫揮手跟謝持之道彆,自顧自地跑開了。
謝持之緊抿著唇,他有種被用完就丟的既視感,硬氣地轉過身子,和沈禾背道而行。
他越想越氣,等他回頭想找沈禾的時候,她人早沒影了。
1965年的小鎮街道屬實沒什麼可逛,沒有後世隨處可見的商鋪,連街上走著的行人都寥寥無幾。
她又來到黑市的那片小樹林,可走了進去卻發現空無一人,看來黑市還沒有從上次公安的打擊中恢複過來。
沈禾想,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跟謝持之分開了,她這沒錢沒票地,想去逛供銷社也要被售貨員趕出來!
她垂頭喪氣地出了黑市小樹林,走了沒多遠,一個挎著木箱子的男人跟她擦肩而過。
沈禾覺得這人看著熟悉,可他那張臉她又的確沒有見過。
她不是過目不忘的人,但她有一個本領,隻要她想記的人,不管時間過去多久,她都能把這個人的長相還有與這個人所關聯的事都回憶得清清楚楚。
沈禾扭頭,看見男人前進的方向是黑市小樹林。
她開口喊道:“你……”
男人頭也不回,拔腿就跑。
沈禾在後,提步就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