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hagi……不知為何,僅僅是把這個名字在舌尖上輕輕地滾過一遍,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湧上心頭,複雜到甚至連鬆田陣平本人都分析不出是什麼感覺。
好像這個人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但鬆田陣平又能很確定,諸伏景光確確實實陪伴他走過了十幾年光陰。
當年他父親鬆田丈太郎被警察誤抓,如同蒼蠅般聞聲而至的無良媒體幾乎把殺人犯的帽子牢牢扣在鬆田丈太郎的頭上。而小孩子的惡意總是天真殘忍又直接,他們還沒有形成固定的善惡觀,聽到鄰裡間的閒話、家長或隱晦或直白的“少跟那孩子來往”,就能當著小鬆田的麵喊他“殺人犯的兒子”。
鬆田陣平表示敢來一個就敢打一個,職業拳擊手的兒子絕不會是孬種。但雙手難敵四拳,惡虎還怕群狼,在一次次的車輪戰後,鬆田陣平也難免體力不支,傷痕累累地倒在草地上。
他看著自己胖胖的小手臂上因為摔倒而顯得特彆觸目驚心的擦傷,難免有些擔心等下被鄰居家阿姨看到。鬆田丈太郎被拘留,他一個才7歲的小孩也還沒學會獨立生活,那些親戚生怕沾染上什麼臟東西一般躲避還來不及,更沒人想多一個拖油瓶,隻能翻出家裡的零錢省著點買些麵包果腹,有個鄰居家阿姨看不得小孩過得那麼慘,會偶爾把自家多做的飯菜分一些給他,隻是看到他身上的傷口時總忍不住多說兩句。
鬆田陣平雖然是個脾氣暴躁的小孩,但他能分得清善意的責怪和夾帶著惡意的所謂關心,自然不願辜負那份善心,在身上有明顯傷口的時候都會特意繞開阿姨平時下班的時間。
而現在差不多是阿姨準備下班的時間,鬆田陣平就想在這裡先待一會兒再回去。打架打到筋疲力儘的他往後躺下,正想好好感受一下難得的寧靜時,覺得自己後背壓到了什麼軟軟的東西,與此同時一聲很輕很輕的悶哼傳來,那聲音輕到要不是這麼近,他絕對捕捉不到一星半點。
他趕緊轉頭望去,發現是一個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因為整個人蜷縮成一小團,公園角落的野草都比他高,所以鬆田陣平和之前的那些孩子都沒發現他的存在。
麵對一群同齡人拳頭時都不露怯的鬆田陣平這下被嚇到了,他連忙過去扶起那小孩:“喂,你沒事吧?我、我有沒有壓傷你?”
那個孩子被扶起來後,整個腦袋仍舊埋在臂彎裡不肯抬頭,也不出聲,隻是小幅度搖了搖頭,想表明自己沒事。可是鬆田陣平並沒有真的就此放下心來,因為他發現對方臂彎處的衣服有水跡。
這是在哭嗎?
鬆田陣平稍微用了點力氣,男孩可能因為哭得手腳疲軟了稍微掙紮了一下沒掙紮過他就被抬起了頭。
果然在哭。
鬆田陣平在看清對方的長相之後愣了一下,倒是明白他為什麼哭了。那是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好像前不久剛失去了父母,且不知為何說不了話,因而沒少被嘲諷,但是因為看起來柔弱的性格不愛打架,身上反而沒太多傷口。
他這樣一時心急把人硬生生拉起來,現在後知後覺感到不好意思了,又不習慣道歉,隻能摸摸鼻子眼神飄忽:“我是鬆田陣平,你叫什麼名字呀?我送你回家吧。”
反正現在他也很有空,要是還有來罵對方的他就幫忙打回去。
男孩似乎很久很久沒接收到來自同齡人的善意了,有些呆呆地看著鬆田陣平,也忘記了哭。
這時鬆田陣平才發現對方有一雙非常特彆的漂亮眼睛,帶著水光的藍眸像雨後的晴空,上翹的眼尾和屬於幼童圓滾滾的眼睛輪廓讓人能聯想到貓咪幼崽的眼睛。
在漫長的沉默後,鬆田陣平才想起來這個男孩說不了話,感覺自己錯上加錯,一張可愛的小臉漲得通紅。
男孩眨了眨眼,之前蓄在眼眶裡的水珠啪地一下砸下來,臉上倒是難得地露出笑容了,他鬆開了環住膝蓋的雙手,轉身從書包裡掏出一個本子,指了指封麵上的名字。
諸伏景光。
鬆田陣平微妙地覺得自己好像被笑了——不帶惡意的那種,但是看著對方臉上的淚痕和笑得彎起來後更好看的眼睛,還是決定大方地不計較了。
“那麼,諸伏”,鬆田陣平握住對方的手再次強調,“我送你回家吧。”
諸伏景光低下頭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拒絕了,他在本子上寫了長長一段話,大意是如果他送自己回家的話那應該邀請他一起吃晚飯,但是他現在寄宿在遠房一個叔叔家,不好麻煩叔叔再準備多一個人的飯菜。
鬆田陣平也沒再說什麼,倒不如說以他的性格,對於初次說話的人態度這麼友好已經很罕見了,於是卷發小孩帶著滿身傷痕獨自回家了。
後來的發展也很顯而易見。
有些事情一旦留心,就再也無法放任不管。鬆田陣平對於這個和自己有著類似遭遇的同齡人抱有下意識的好感,而對方顯然也是。
於是他們開始越走越近,鬆田陣平說打一撥也是打,打兩撥也是打,膽敢來惡意嘲笑諸伏景光沒有父母的同樣會被他施以鐵拳,諸伏景光想幫忙的時候還會被他攔下來。
貓眼小孩無法,隻能偷偷從自己本就不多的零花錢裡再省下點買材料給鬆田陣平包紮。
後來他發現鬆田陣平連晚飯都是自行解決的,就自告奮勇說他可以先去鬆田家幫忙做飯再回自己叔叔家,鬆田陣平想了想總比自己天天啃麵包好,就答應了。
年僅7歲的諸伏景光自然是沒有以後堪稱星級大廚、萊伊吃了都誇好的廚藝,但竟然也能做出幾道普通的家常菜了——如果忽略掉在切菜時差點不小心切到手、倒湯時差點燙傷的危險時刻的話,做菜天賦著實可怕。
再後來,警視廳終於發現抓錯人了,鬆田丈太郎得以被無罪釋放,但大受打擊、前途無望的職業拳擊手開始酗酒,鬆田陣平依舊無人照顧,曾經把父親視為偶像的孩童不可避免地對父親感到失望。
心思細膩的諸伏景光抱了抱自己唯一的好友,他下定決心,要和鬆田陣平一起去拳擊館,跟鬆田丈太郎的拳擊手朋友們學習拳擊,他再也不想當那個隻能被彆人保護的弱小角色了。
由於諸伏景光的戰力在逐日增加,欺負他們的孩子越來越少能從他們手上占到便宜,他們終於慢慢能過上平靜的生活。
有了好友陪伴的諸伏景光也在兩年後擺脫了失語症,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陣平。”
從小學、國中、高中到大學,諸伏景光和鬆田陣平從未分開過,並且由於各自的家庭原因,都對當警察有很強烈的執著,便也一起進入了警校。
在警校期間,兩人與班長伊達航成為好友,諸伏景光在鬆田陣平和伊達航強勢不容拒絕的幫助下抓住了當年殺害他父母的凶手,了解了他多年的心結。
在那天晚上,一絲烏雲也沒有的夜空中灑下亮得足以能和路燈搶工作的月光,他們一人抓著一罐啤酒坐在宿舍的天台上,在初秋的夜風裡聊他們的過去,聊他們對於未來的想法。
鬆田陣平說我喜歡拆東西,而且也收到了爆處組的邀請,那麼就以和炸彈打交道為生吧。
伊達航說我是個循規蹈矩的人,想去搜查一課。
諸伏景光沉默了很久說我大概和班長一樣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應該走上另外一條路。
但他被剩下兩人追問應該是什麼路的時候又說不出來了,隻是笑著搖搖頭說我不知道,現在也沒什麼不好的。
穿著警校生製服的貓眼青年眼裡常年帶著溫和的笑意,麵對著自己的好友時尤甚——當然也可能會帶上那麼一些狡黠:“不過我還以為陣平會讓我陪你一起進爆處組呢,畢竟以前也經常拉我陪你一起拆炸彈模型。”
翹著二郎腿、枕著手臂躺在天台邊緣看星星的鬆田陣平從鼻子裡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我是那種會強迫彆人做不喜歡的事情的人嗎?雖然諸伏在這方麵上手也很快,但隻是陪我,並不是真的喜歡吧。”
“隻是陪你?”伊達航拍了拍鬆田陣平的肩膀,“幼馴染關係真好啊,你看我就沒能得到鬆田老師的拆彈一對一特訓課程。”
鬆田陣平半月眼,諸伏景光笑眯眯回答:“畢竟我們一起長大,班長想要一起參與的話下次也叫上你。”
“不了不了,我怕被鬆田老師公報私仇。”
“喂喂!”
往事在腦海裡翻湧著掠過,鬆田陣平神色不變地看著自己的手再次從屏幕上穿過。
他開始嘗試其他方法,譬如集中注意力去想著操控屏幕上的光標。
然後成功了。
就在他準備點下“諸伏景光”的選項時,出現了一個彈窗,把兩個選項擋住了。
“距離該題答題時間正式開始還有30天,請答題者從每天一題開始練習,答對均有獎勵哦~”
鬆田陣平盯著最後的那個波浪號,默默咬緊了後槽牙。
等他知道這是誰搞的騷操作,一定要狠狠揍對方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