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的俗禮,女子相看議親,男方若看得中,女方也襯心,女方可贈香帕以作提親之憑證。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三關已通過?
哪三關?
她竟不知。
謝蘭台思緒翻轉,頓悟,心頭狠狠一震,暗歎此人好深的謀劃:
第一關,他遣小乞丐來送口信,既想告訴她,寺門口小乞丐圍追他,是她的第一道考驗,他已知悉;更是借他失約一事考驗她是否會生氣。
考的是她的容人之量。
第二關,路遇病婦,應是他順勢而為,是在考驗她,是否心存善念——否則那老婆婆怎會獨自來求藥?而女兒竟會後到?
第三關,寺門遇賣花女,是在考驗她的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
厲害。
三關設得不聲不響,她完全不設防備,竟就被他於暗中窺探到了真性情。
那韓郎君雖隻是一小小商販,卻能在短短時間內,設計出這樣的考驗,哪怕是隨機事件,也可證明其心智實在非比尋常。
驀地,她竟有點發怵。
怕自己難以應付。
精於算計的人,心多是深不可測的。
但轉眼一想,但凡祖母能看上的,豈是尋常之輩?
若夫君太過平庸,也是一件無趣事。
想到前世,陸霄和她,就從沒有暗中較勁的樂趣。那時的她,隻能乖乖臣服。
可今日,她和這個韓郎君,初次交鋒就激出了不一樣的火花。
夫妻鬥智,也是一樁極妙的閨房之樂吧!
心思幾番轉動,她將唇角咬了又咬,最後還是將香帕折成一個小方格,放入早就準備好的帕匣,傳了出去:
“將匣子送去給韓景淵韓郎君。”
車夫應聲而去。
謝蘭台翹起蓮花指,悄悄掀起窗簾觀察。
不遠處,車夫將帕匣奉上,二人簡單交談了幾句,以避免送錯人。
即便對著車夫,韓景淵也恭敬回了禮。
是個有教養的。
想不到,她的姻緣竟就這樣定下了。
放下簾子,謝蘭台怔忡了一會兒,沒見那位郎君捧著那匣子,往寺中走去,四處張望,繼而看到自家郎君正在和方丈說話。
他喜滋滋走上前:“郎君。這是五姑娘著人送過來的。”
韓景淵雙手合什,和方丈告辭,走向他,接過匣子,打開,就有一陣淡淡幽幽的暗香飄出來。
帕上繡著一個“蘭”字。
“送帕子是什麼意思?”
他一臉茫然,看著有點蠢萌。
韓景淵唇角微勾:“大乾風俗,授香帕,締鴛盟,訂婚約,而自成姻緣……學著點,以後你也用得著……”
說罷,他蓋上匣蓋,大步流星地往外而去。
某人則淩亂在風裡:什麼呀,少帥的婚事,就這樣草草成了嗎?
“阿風,發什麼呆?回了!”
那邊,傳來韓景淵的叫喚。
阿風驚愕,飛奔過去,看到郎君已坐上自己的愛馬,策馬而去,他連忙跟上去,不可思議地大叫道:
“郎君,您真打算娶她嗎?就一個小家碧玉,回頭帶去京城,定要被那些愛慕您的貴女欺負死的!”
韓景淵勒了勒馬韁,目色深深:“她若有本事,自能全身而退。她若沒本事,至少能給我擋一陣桃花。她身份卑微,與我很合適……”
阿風:“……”
堂堂定北軍少帥,未來的定北王,娶個小庶女,既避免了強強聯手,功高蓋主,也能規避掉做了駙馬,被迫交權的窘境。
好是好。
可天下家世卑下的女子,多如牛毛,為何是謝家這位姑娘?
快馬加鞭,韓景淵回到布鋪。
前腳才進門,後腳韓老夫人就迎了出來:
“怎麼樣?相得中嗎?我說的是,人家姑娘有沒有相中你?”
韓景淵:“……”
他家老太太竟在擔憂女方相不中他?
話說,人家是沒瞧見他,但人家婢女是瞧見了,應該有和她描述吧!
況,祖母給出去的畫像,是祖母親手所畫,畫像神情畢肖,活靈活現,天底下估計沒幾個姑娘相不中的。
“祖母,過幾日,待我回京辦完差事便去提親。這樣,您滿意了吧!”
韓景淵倒了一杯水喝。
“哎呀,這就是說相中了是吧!好好好,但為什麼要過幾天?你忙你的,下聘的事,交給我就行了呀!”
這是怕他反悔呢!
“祖母,不用這麼急吧!”
“你不急,我急,我急著抱小孫孫呢!早一日過門,我早一日安心。”
老夫人的話,令跟進來的阿風叫嚷了起來:“老夫人,您這樣擅自作主了郎君的婚事,就不怕皇上和太後不認賬?”
“我管他們認不認賬,我孫兒的婚事,隻能聽我和孫兒的。”
老夫人笑眯眯跑出去了:
“我現在就去盤一盤我給潛之盤下的聘禮……”
阿風則嘿嘿一笑,敢不把太後和皇上當回事的,怕也隻有老夫人了吧!
另一頭,謝蘭台坐馬車回到莊子,便去見了謝老夫人,回稟了相看的情況:
“祖母,人,我見過了,品性長相都不差,我隻有一個要求,若韓家來提親下聘,祖母挑個最近的吉日馬上婚嫁。
那商賈出的聘禮實在太豐厚,父親和嫡母貪婪成性,她怕遲者生變。
“好好好,你的嫁妝我早已準備好,祖母必讓你風風光光出嫁,就挑最近一個吉日。”
老夫人開心撫掌。
這孩子終於開竅了。
春祺在邊也跟著抿嘴笑:“老夫人,這門婚事,您配得真是好!”
老夫人一臉驕傲:“那是必須的。”
謝蘭台不覺失笑,感覺這一老一小都吃了韓家郎君的迷魂藥。
翌日上午。
謝蘭台正在陪祖母下棋。
祖母心不在焉地,漸漸落入下風。
她借著喝茶,笑著提醒:“祖母,下棋得專心!”
老夫人看自己敗局已定,把棋子一扔,不下了:“我哪能專心,也不知那韓家什麼時候才會來下聘?你倒是老神在在的,我可要急壞了。
“我可聽說了,那韓郎君之前一直在外跑生意,一年難得幾次回來。這番回來,不知多少媒人跑上門想得了這東床快婿……我這是怕被人捷足先登了。“
“有這麼誇張嗎?他長得……一般般啊!“
她小聲咕噥。
老夫人瞪她:
“什麼叫一般般,比你祖父當年俊多了。在我看來,陸霄都比不上他!”
謝蘭台聽著一樂:這話,有點誇大。
但她不爭辯。
人和人的眼光是不一樣的。
就在這時,有仆人跑了進來,喜出望外道:“老夫人,老夫人,韓家來人下聘了。韓老夫人親自過來的。”
老夫人頓時眉開眼笑,一揚手臂,叫道:“來呀,開正門,迎客。”
底下人立刻笑著應聲:“是。”
“蘭台,你去換件衣裳,等一下呀一起用膳……”
老夫人笑著叮嚀。
謝蘭台脆生生嬌應道:“是是是。都聽您的。”
老夫人去了前院招待人,謝蘭台回了房。
坐到妝台前,她瞅著自己的俏臉,暗暗吸了一口氣:
從今日起,她的命運,將和韓景淵捆綁在一起——也不知那將是怎樣一段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