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看到大屏幕上的圖片,愣了一下,圖片上那個坍塌的寺廟叫平安寺,去年五月份他和趙琳跟著二大隊在秦嶺搜尋敵人,趕到平安寺的時候,進山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一路沒碰到敵人,一無所獲。
那時候……兄弟們還都在。
“一個男子慌慌張張跑進派出所,警察問道,先生不要驚慌,發生了什麼事?
男子說,是這樣的,警官,水果店的老板可能販賣器官!
警察道,我做個筆錄。
男子繼續道,剛才我進店買櫻桃,嘗了嘗,當我嘗到第十八顆的時候,老板忽然走到我身邊,低聲神秘地對我說,你要臉嗎?我沒敢要,嚇的趕緊過來報警。”
林如海驟然看到自己親愛的戰友們,神情忍不住恍惚,仿佛回到了一年多以前。看著正在吃野戰食品的一個個兄弟,看到自己左邊正揮舞著手臂、繪聲繪色白話的趙猛,想起了他講的笑話,臉上浮現出微笑。
圖片裡,林如海左手拿著一塊肉,右手夾著一根煙,正在聽趙猛講笑話,他的右邊是李浩然,聽到趙猛的笑話,他一邊笑,一邊將手中搪瓷缸子裡的奶茶,倒向旁邊趙琳的杯子裡。
趙琳右手拿著筷子,左手正在捋著耳邊的頭發,另一個圈子裡的郝鵬應該已經吃完了飯,正在陶醉地閉著眼睛吸煙,胡誌勇將半個臉埋到飯盒裡,正大口扒拉著飯菜,二大隊大隊長趙立東應該是聽到了趙猛的笑話,正笑著回頭看他。
八十二人圍成四個圈子吃飯、說笑,也有不少人抱著頭盔神情疲憊,靠在背包上睡著了,包括獅王在內的十一條軍犬也在吃東西。
看到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林如海的臉上蕩漾著溫暖和煦的微笑,恍惚一下之後,他才想起他的兄弟們都犧牲了,左手端著搪瓷缸子、右手揮舞著講笑話的趙猛,在最後那場戰鬥中,就死在自己身邊,除了趙琳,圖片裡其他兄弟們都戰死了。
自己的父母等回來了兒子,芷凝等回來了老公,其他的兄弟們呢?他們的父母妻兒等來的隻是他們的死訊,從應急部隊組建、彼此相識的一刻開始,然後並肩作戰,一直到每個人的犧牲,整個過程迅疾地在林如海的腦海中閃過。
我親愛的兄弟們都死了!他們都死了!意識到這一點後,淚水當即從林如海的眼眶裡湧了出來……
這一突然變故驚呆了所有人,大屏幕上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樣一張圖片?林如海為什麼會如此失態?
旁邊的歐陽夏丹看的清清楚楚,林如海先是驚愕,然後微笑,繼而淚如泉湧,他的麵孔因為痛苦,慢慢扭曲變形,現在,他顫巍巍伸出雙手,似乎想去觸碰五六米外大屏幕上的人臉……那當然是徒勞的。
不知道為什麼,歐陽夏丹突然感覺到一陣酸楚。
演播室內突然發生的變故,簡直讓監視器後邊的總策劃費童驚駭,他愣怔了幾秒鐘後,立即下令給任誌宏,“結束錄製!”然後對工作人員大吼道,“怎麼回事?哪來的照片?哪個王八蛋把照片放上去的?”
任誌宏聽到耳塞裡的指令,立即起身,道,“觀眾朋友們,今天的《國寶檔案》特彆節目到此就結束了,謝謝大家。”說話同時他心想,今天的節目還真是夠特彆的。
不像之前了,任誌宏說完話後,隻有少數觀眾稀稀拉拉鼓掌,因為大家都震驚眼前突然發生的變故,林如海剛剛說沒見過槍,輕鬆地笑著說如果麵臨黑洞洞的槍口,他會當即嚇的癱軟在地,然後馬上,大屏幕上出現了這樣一張圖片。
圖片裡,他不僅身著軍裝,大腿上放著一把槍,身後還背著一杆槍,而且,他的狗原來是軍犬,怪不得即使瘸了腿,依然奮不顧身保護群眾生命安全呢?今天見到的這瞬時反轉的一幕,足夠跟人討論半輩子了。
最讓現場觀眾們驚訝的是,林如海哭了,他是多麼豪橫的人啊,打這個踢那個,還因為打人被拘留過,隻要看到他的新聞,基本不是打人就是被外國控訴殺人,但此時淚流滿麵,看上去非常可憐。
任誌宏說完結束語後,立即和呂章申、張永年來到林如海身旁,此時,歐陽夏丹正在輕輕拍打林如海的後背安撫。
此時的林如海,哭泣的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他的身體哆嗦著,顫抖的雙手依然徒勞地伸出去,仿佛要去撫摸大屏幕上的圖片。
“小林,小林,怎麼了?”呂章申拍拍他的肩膀,輕聲問道。
張永年抱住了林如海,慢慢搖晃他,林如海看看幾個人,幾秒鐘之後仿佛才回過神來,歐陽夏丹給他遞過去紙巾,但他沒有接,用袖子擦擦眼淚,便哆嗦著手去掏褲兜裡的煙。
煙盒掏了出來,林如海叼一根在嘴裡,然後掏出打火機點煙,但顫抖的手打不著火機,等打著火機了,煙又從哆嗦的嘴唇上掉到了地上,他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著。
從未有人在演播室抽煙,但任誌宏接過他的煙盒,抽出一根點著,遞給林如海。林如海深深吸了一口,一言不發,俯低身體徑自抽煙,人們看不到他的淚水了,但他的身體依然痙攣一樣地微微戰栗。
如果沒有這個突發的意外,這期節目本應是經典,總策劃費童一時間也來不及想後邊的事情,隻想找到肇事者,抽他幾個耳光,但他大吼後,負責操控投影設備的工作人員著急道,“費導,沒人動機器啊,不知道那照片哪來的?”
“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費童大嗓門吼道。
就在這時,有人驚惶地跑過來,高聲道,“你們的節目正在播出,快掐了!”與此同時,費童的電話響了,頻道總監語氣急促地說,“你他娘的搞什麼搞?快把節目掐了!”
費童不明所以,未經剪輯和後期包裝製作的節目播出了?他確認道,“在直播?怎麼可能?我們隻是在錄啊。”
“少廢話!立即停下!”頻道總監的高音幾乎要把費童的耳膜震碎了。
但費童依然非常懵逼,即使正在播出,讓頻道直播控製室停下就行了,跟自己說有什麼用啊?自己隻是在錄節目啊,他也來不及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好對工作人員大喊道,“所有工作都停下!”
費童說完,就要往直播控製室跑,工作人員亂做一團的時候,旁觀的外角步司長郎炎大驚失色,他一把拽住費童,驚叫道,“什麼?剛才的內容都直播出去了?你們他媽的搞什麼?”
剛才突然出現的圖片,當然嚇了郎炎一跳,他也有點懵,但一想是在錄節目,那就等結束了再說吧,此時聽說是直播,驚駭的他差點跳起來。
他是熟知內情的,這個時間點林如海穿軍裝、背大槍的圖片散布出去還了得?那將給己方造成多麼被動的局麵啊!
費童也一腦子霧水,一邊道“我不知道什麼情況啊”,一邊跑向綜藝頻道直播控製室。
事情至此,已經是極其嚴重的播出事故了,但費童跑到綜藝頻道直播控製室發現,更加驚駭的事情出現了,綜藝頻道的控製設備、編碼器、遙控板統統失靈,切換台失效,所有的機器設備連關機重啟都沒有反應,徹底失去了控製。
而他們未經剪輯和後期製作的節目《國寶檔案》,通過微波傳輸、有線傳輸和無線發射,經過收發差轉台中轉,進入了千家萬戶的電視機上。
這時候費童才知道,他們正在攝錄的節目,已經在綜藝頻道播出五分鐘了,事情詭異的地方還在於,播出剛開始的時候,綜藝頻道值班人員居然沒有發現。
而現在,《國寶檔案》節目已經結束了,但混亂的現場依然在直播中,而他們根本阻止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
混亂和驚惶的局麵又持續了半分鐘後,台長下令拉閘,沒電了,機器終於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