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護國寺古玩市場，冬天的護國寺攤販依然不少，林如海戴著墨鏡，有人認不出，認出的攤販也像潘家園那樣熱情地攀談幾句。
從昔日古玩店小夥計，到今天古玩圈大人物，林如海的事跡對古玩行業的底層人物有巨大吸引力，所以從業者看到他才這般興奮，林如海隻好虛言支應著。
看來像以前那樣自在地撿漏，不容易了，真有點想念那種感覺呢，鹹通玄寶就是在這裡淘到的，也不知道那個老大爺在沒在？
“小姐姐，相中了給個價，正宗的雍正琺琅瓷。”
“美女，淘點什麼物件？您隨便瞧，整個護國寺市場，好東西都在哥哥這呢。”
“這位小姐，看這塊古玉怎麼樣？”
“……”
林如海豎起風衣衣領，離攤位儘量遠一點，攤販們忙於應付顧客，也就沒時間看他是哪位了，趙琳則這裡摸摸，那裡看看，攤販們便不住口地推銷。
逛了二十多分鐘，林如海沒看到一件真東西，他剛要進一家店鋪，被趙琳叫住，她低聲對林如海道，“你去那個攤位上看看，看那個筆洗是不是乾隆年間的？”
趙琳的聲音很低，生怕被人聽到，她用手指著那邊的攤位，又怕被人看到，指了一下馬上把手指縮回來，她這麼神秘又正兒八經地表情，看的林如海非常想笑。
“還看到什麼好東西了？”林如海問道。
“還有大樹右邊那個攤位上，我看到一個印章，好像田黃石的，你也去看看。”趙琳的聲音更低了。
林如海實在忍不住了，大笑了出來，趙琳驚訝道，“我跟你說正經事呢，你笑什麼？”
“我就是……想笑，哈哈哈……”林如海對著牆大笑道。
趙琳跺腳，道，“快點去看看，彆被旁人撿了去。”
林如海停住笑，對她道，“你這樣撿漏的前提有兩個，第一，攤位上有真東西，第二，你比人家賣家眼力高明，你覺得這兩個條件同時具備的概率有多大？”
說完，林如海開門，走進了這家叫做聽風軒的店鋪。室內古色古香的，各式物件都有，顧客不多，兩個夥計懶洋洋靠在櫃台上。
“你都沒看，怎知道真假？你快去看看！”趙琳進來，拉住林如海胳膊道。
“哎呀，彆墨跡我，我要去看了才知道是假的，那才傻呢。”林如海說完，又道，“好冷，在這暖和暖和。”
趙琳不滿地白了林如海一眼，堅定道，“我買下來讓你看。”轉身出去了，林如海想想，還是跟了出去。
“老板，這個筆洗怎麼賣？”趙琳直接來到攤位前，對大個子攤販道。
“美女，您還是轉回來了吧？您是有眼力的，我所有的物件中，也就這乾隆粉青釉靈芝筆洗是個玩意兒，這是我家傳的寶貝。
看看這釉色，粉青色是哥窯瓷顯著的特點，釉質瑩潤，通體釉麵被兩種紋線交織切割，這叫金絲鐵線……”
“老板，開個價吧。”趙琳等老板介紹完，又道。
“五十萬不能少，坦白說，是家裡實在困難，不然這祖宗傳下來的物件是不能出手的，讓祖上蒙羞啊。”大個子攤販表情痛惜道。
“是祖上福蔭。”林如海走過來笑道。
“哎呦，這不是林先生嗎？您來光顧了，榮幸之至榮幸之至，真是抱歉，也沒地兒讓您坐，怠慢了怠慢了。”攤販熱情笑道，把手伸了過來，林如海與他握了握。
“老板，能便宜點嗎？”趙琳又道。
攤販當即對趙琳道，“這位小姐，這是林如海先生、真正的古玩大家，他都說我這筆洗是乾隆年的，您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林如海心說，老子一句祖上福蔭的客氣話，就替你背書了？便對攤販說道，“老板，我跟這位小姐一起的。”
“哦，這樣啊……”攤販當即猶豫了，林如海有沒有打眼？要說沒有，剛才說祖上福蔭是怎麼回事？要說打眼了，他那麼大名氣，難道看不出這筆洗是高仿？
“既然如此，衝著林先生的麵子，就三十萬！我就忍痛割愛了。”攤販又露出痛惜、遺憾、不舍的表情。
趙琳看著林如海，似乎真有還價的意思。
這要還價了還真不好辦，林如海便對攤販道，“老板，那邊來顧客了，我們就不擾你了，回見。”說完，拉著趙琳就走。
兩人來到一旁，林如海對趙琳批評道，“你有毛病啊？真要還價？你想出多少？”
“五百……你急個什麼勁啊？”趙琳笑道。
林如海驚愕，又失笑，“這麼說，你是逗我呢？”
趙琳點點頭，笑道，“是啊，在小攤上花幾十萬買物件？我傻啊？”
林如海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向剛才那間店鋪聽風軒走去，後邊趙琳格格笑，繼而抑製不住地哈哈大笑。
聽風軒裡，周廷儒半靠在躺椅上，躺椅上鋪著厚厚的羊毛軟墊，他的腿上蓋著一層猞猁猻皮的軟毛大衣，輕薄又保暖。耳機插在周廷儒耳朵裡，他正在聽京劇，不時拿起小茶壺泯一口普洱。
周老板很悠閒，這個季節顧客開始漸漸變少，他的兩個徒弟足以應付局麵，隻有肥魚進來才需要他親自接待，但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大人物來了，周老板也得親自接待。
林如海算不算大人物，當然不算，但以他在京城古玩圈的知名度，要是他來了，店老板依然躺在那喝茶，未免太不給麵子了。
剛才林如海進來，戴著墨鏡豎著風衣領子，立刻又出去了，兩個夥計一時間也沒認出來，這次進來，他四處環視物件，被一個夥計認了出來。
聽到夥計驚叫林先生，周廷儒看了過去，果然是林如海，便起身笑著迎了上去，“林先生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啊，鄙人周廷儒，這邊請，我們喝茶聊天。”
林如海在辛老頭那裡聽過周廷儒的名字，這也是護國寺古玩市場有字號的人物，人送外號周一毛，這是一個促狹的綽號，據說在十塊二十塊的乾隆通寶身上，周廷儒也要儘可能多賣一毛錢。
八十年代中期，周廷儒就蹬三輪車收破爛，遊走大街小巷，收陶瓷瓦罐，那時候古玩沒人重視，此公因此發家。江湖多年，周廷儒練就一雙火眼金睛，在京城古玩圈子有不小的名氣。
林如海看到一個白白胖胖、圓圓滾滾、麵色紅潤的老頭向他走來，拱手時候，右手大拇指上戴著一個翠綠色的扳指，笑嗬嗬的眯著雙眼看著他。
“周老，久仰大名，我就是隨便逛逛，跟您真是有緣，那就叨擾了。”林如海也拱拱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