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幾上放著一幅攤開的卷軸畫,張少卿過去觀瞧,安迪和林如海立在一旁,禿頂的秦岩和蘇芷凝又聊了幾句,起身笑道,“蘇總,你還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
他的兩個隨從也跟著起身,蘇芷凝跟秦岩握手,笑道,“隨後我就安排人轉賬,八千萬吧,多謝多謝。”
“不不不,蘇總,我在蘇富比拍的時候,花了五千六百萬,你給我這個數就好,多了我不收的。”秦岩連連擺手推辭。
聽說他們在交易古畫,林如海就凝神看了過去,禿頂口中這幅黃庭堅的《泛山圖》並沒有發出紫色的光暈圓環,莫非是假的?
他走前幾步看畫,記得黃庭堅好像有幅畫叫《泛山圖》,但沒見過,鑒定古畫是需要極深功力的,林如海也就看瓷器、陶器還算可以。
秦岩和蘇芷凝依然在推辭謙讓,林如海又走近一步看畫,秦岩的一個隨從見這人衣著普通寒酸,距離畫作越來越近,下意識地橫住半個身子擋住了林如海。
以衣著取人本就是普通人的平常事,這隨從看向林如海的眼神不免帶上了一絲不屑,那眼神似乎在訴說著林如海與這幅畫的距離,簡直比十萬八千裡還遠。
另一個隨從更過分一點,他推了林如海一下,讓他距離畫和他的主子遠點。
正常情況下,不管真假,人家交易的時候,旁觀者都不會張口的,跟你又沒什麼關係,雖然林如海對香江人來京城詐騙比較反感,但也沒準備插話的,隻是想看看畫。
可是這兩個隨從偏偏狗眼看人低,你奶奶的,賣贗品的規矩都不懂?
不但不低調,居然還敢嫌惡旁觀者?那就彆怪老子拆你的台了,便撇嘴道,“有什麼了不起的?贗品而已。”
贗品?聽到這句話,室內幾個人都驚呆了,張少卿斜睨林如海,譏笑道,“這是北宋時的古畫,你看得懂嗎?胡說什麼!”
秦岩愣怔了一下,然後對林如海沉聲道,“這位先生,話不能亂說的!”
蘇芷凝看看林如海,又看看安迪,安迪馬上走過來,拉了一下他,低聲道,“你發什麼瘋?快站過去!”
秦岩的兩個隨從則怒目瞪視林如海。
在潘家園,如果有人兜售贗品,在生意即將達成的時候,該人對於旁觀者都非常客氣謙和,生怕這時候出點什麼岔子。
但今天這三個賣主則截然不同,林如海突然想到,莫非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本來和他沒關的事情,但這兩個隨從偏偏用鄙夷的眼神和討厭的動作,把林如海牽扯進來了,居然還敢瞪我?既然已經開口,既然你們如此不懂禮貌和規矩,林如海也就不客氣了。
他來到案幾旁,看了一眼攤在桌上的畫卷,搖搖頭,說道,“這不是黃庭堅的真跡。”
蘇芷凝皺皺眉,對安迪道,“請這位先生出去……秦董,對不起,我跟這位先生不熟,他是……”
她不想讓秦岩以為她找了鑒定師,即使她找,也不好當著秦岩的麵鑒定,這幅畫是她請求了幾次,對方才答應出讓的。
況且,以秦岩的地位和兩家合作的生意,他不可能拿一幅假畫來糊弄自己的。
“沒關係的,蘇總,這位小姐彆推這位先生,讓他講清楚,一定要講清楚。”
秦岩連忙製止安迪,因為著急,普通話講的磕磕絆絆,說了一句不是真跡就要走,這不是冤枉人嘛,這還行?他的一個隨從來到門邊,如果林如海要走,也是不行的。
蘇芷凝真有點生氣了,昨晚的事情她可以不計較,但剛剛這個人的言語,已經嚴重傷害了蘇家和秦岩的交情。
安迪當然曉得輕重,不用老板吩咐,對秦岩道,“秦董,是這樣的,昨晚這個男人喝多了,出電梯吐了蘇總一身,還出言不遜。
所以蘇總參加宴會才去晚了,我們去找他過來,是想讓他給蘇總賠禮道歉的,誰知道他居然又胡說八道!”
然後安迪轉身對林如海厲聲道,“你叫什麼名?你這人怎麼可以這樣?你懂什麼?就胡說八道!”
“挺大個人了,一身的地攤貨,你見識過古董嗎?幾千萬的生意你都沒聽過吧!對了,你趕緊給芷凝道歉!”
張少卿昨晚也有宴會,所以今早才聽說女朋友被吐了一身,他當然要護花,所以此時表現的非常憤怒。
秦岩是精明人,看出安迪和張少卿講的是實情,誤會說開了就好,他正在和蘇氏集團合作一個非常重要的生意,不想彼此鬨出嫌隙。
但這個男子貿然說他的畫作是贗品,這夠侮辱人的了,便對林如海說道,“這位先生,你既然說畫作是贗品,那麼你說說假在哪裡?”
林如海看看眾人,張少卿和安迪均對他態度不善,被稱為蘇總的女孩,身著剪裁利落的煙粉色長裙,膚色皎白,標準的鵝蛋臉仿佛自然流暢的筆觸勾勒而成,眼睛明亮,但看他的眼神帶著點冷。
媽的,老子雖然是因為看不慣這三人,但客觀上絕對是在幫助你們,狗咬呂洞賓!不過,現在的情形不說出個小九九是不行了。
宋朝的畫作,怎麼紙張完全沒有光暈圓環?除非自己的超能力不好用了,但昨天已經證實好用了,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這畫是假的。
林如海低頭看畫,這是一幅卷軸畫,畫作主體部分為巍峨高聳的山體,高山仰止、壯氣奪人,山頂叢林茂盛,山穀深處一瀑如線,飛流百丈。湊到近前去看落款和印章,落款處隻寫了涪翁二字,印章是篆字山穀道人四字。
黃庭堅,字魯直,號山穀道人、涪翁,北宋著名文學家、書法家、江西詩派開山之祖,與張耒、晁補之、秦觀都遊學於蘇軾門下,合稱為“蘇門四學士”。
林如海對鑒彆古畫心得不深,判斷真假唯一仰仗的就是超能力光暈,但得有個說辭啊,急中生智,林如海突然想起那次去辛鵬飛辦公室,聽他評論一個瓷罐的話。
便道,“構圖嚴謹,視野開闊,也算仿的不錯了,雖然從可描述的表麵特征來看,我挑不出毛病。但我可以明確告訴諸位,它是贗品,不信的話,可以做做光譜分析,或者熱釋光以及酸堿度測定。”
蘇芷凝氣壞了,冷聲道,“這位先生,你信口胡說是贗品,然後又指不出假在哪裡,是不是太過分了?”她的聲音清冽如泉水流淌,雖然是指責言語,但好聽至極。
“這畫是我2012年在蘇富比秋拍時購得的,他們定然做過各種儀器鑒定,這位先生,今天你要是這樣侮辱人,然後憑借寥寥幾句就想蒙混過關,恐怕你打錯了算盤,我會告你誹謗的。”秦岩厲聲道。
林如海微笑看看二人,然後道,“真正的古玩帶有歲月積澱的氣息,仿佛擁有自己的生命,靜心體會,仿佛能感覺到它們在沉睡中的呼吸。
但贗品卻缺乏這種穿越曆史歲月的沉澱感,我能說的就是這些,你們應該是聽不懂的,其實,我也沒說你騙人,恐怕你也被蘇富比騙了,蘇富比就不能有贗品嗎?”
臥槽!林如海這番話玄而又玄,說話時的神態莫測高深,還真把室內眾人唬住了,秦岩聽到他最後的一番言語,倒也深思起來。
然後對蘇芷凝道,“蘇總,我堅信畫是真的,但我們還是找人檢測一下吧,不然我的心裡也不安那。”
蘇芷凝看著林如海,問道,“先生怎麼稱呼?哪裡高就?”
“林如海,潘家園有數的高手。”林如海淡淡笑道,裝逼的感覺真好!
蘇芷凝想了想,對秦岩道,“我認識華國書畫院的一位資深研究員胡珀教授,要不我們請他老人家給看看?”
張少卿被林如海唬了一下,隨即醒悟過來,如果一個人真能看出這樣一幅古畫的真偽,他當然不會貧窮。
可是這個人雖然住在凱賓斯基,但衣著寒酸,他一向是憑衣裝取人、看人下菜碟的,暗想,這小子定然是個江湖騙子賣嘴的,就不信他能有什麼實力。
也許是為了展現自己的優越感,也許是為了在女朋友麵前表現,或者為了結交秦岩,總之,他對蘇芷凝道,“我看沒有必要。”
又看著林如海,鄙夷道,“窮鬼,知道這位秦先生的身價嗎?他的手裡怎麼會有贗品那?彆在這唬人了,你說這麼多,不就是不想賠償禮服嗎?”
林如海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傻瓜。”
張少卿堅持說不必鑒定,但秦岩不接受他的好意,堅持要求去鑒定。林如海看出來了,這個禿頭也是被騙了,也認為是真畫,怪不得他的隨從那麼無理呢。
這事弄的……所以,千萬不要小瞧任何人,尤其是在交易的時候。
蘇芷凝拿起電話,撥了出去,“胡伯伯,您有時間嗎?我這裡有一幅黃庭堅的畫,想請您看看……好的,我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