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慢騰騰向嶽母家走去，麗景佳苑三號樓到五號樓的直線距離大概五十米，從他家的五樓下樓，按照正常速度走到嶽母家的三樓，大概需要五分鐘，但這段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線，隨著年齡增長，他走的越來越慢，花費時間越來越長。
今天走了十一分鐘四十二秒，按門鈴之前，他計算了一下時間。來應門的是他妻子趙明茹，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丈夫，轉身進去了。
林如海慢吞吞換著拖鞋，然後來到餐廳，他的出現讓熱烈的氣氛為之一滯。
“吃個飯也磨磨蹭蹭地，你還能乾點啥？”鄙夷聲音的主人是林如海的嶽母、一家之主、天濟醫院副院長李燕。
桌上其他人或者嗤笑幾聲，或者無動於衷，笑的人至少是不善良的，無動於衷也不過是因為這種情景司空見慣，絕非是對他表示同情、或者用沉默的方式對一家之主表示反對。
“人家忙於事業唄。”這是林如海大姨子趙豔佳討厭的聲音，六中教導主任白了一眼妹夫，撇著嘴冷笑道。
跟豬摔跤贏了又如何？林如海已經過了跟女人拌嘴的年齡，他神情不動，用沉默、漫不經心坐下、徑自拿筷子吃飯表示對她們的不屑。
“倒是能吃能喝的。”恒泰集團副總、趙豔佳的老公孫星譏笑道。
一年前，趙明茹還會為自己辯護反駁，現在她已經不作聲了，看來，夫妻關係也快走到了儘頭，林如海暗想。
他突然很佩服自己此時的心態，‘強敵環伺’之下，居然能穩如泰山地吃喝，這也是個功夫，他娘的，這算不算阿q精神？
“撐死你得了！姓林的，你禮物不帶，連句生日快樂也不會說嗎？”大舅哥趙晗冷哼道，今天是他生日。
他妻子王月則極其厭惡地白了一眼林如海，鄙夷道，“農民！”
林如海無動於衷，仿佛今天忘了帶耳朵來。
趙晗是自己開公司做老板的，王月是保利國際拍賣公司市場部副經理，林如海的嶽父趙德祿，是美協的副主任，林如海的妻子趙明茹是天濟醫院護士長。
這一大家子除了林如海，都是帶長的、管人的，林如海呢？在潘家園一家古玩店打工。
趙家在京城隻能算中等人家，但林如海家在冀省一個小鎮上，前者不算高，後者太低了，就顯得差距大了些
他和趙明茹結婚時，遭到了趙家極為激烈的反對，因為他們認為門不當、戶不對到了極致。當初趙明茹堅決與林如海結婚，最後，這婚也就結成了。
林如海與趙明茹婚後住的房子是嶽母李燕的，兩家不住在一起，林如海也不是趙家的上門女婿，但混的不好，在嶽家遭遇冷眼、抬不起頭卻是真的。
婚後，林如海在嶽父母麵前百般討好、當牛做馬，可是根本換不來他們的認可。
二人已經結婚了，李燕居然繼續給小女兒介紹男朋友，執意拆散他們，嶽母做到這個份上，也不知道是林如海太失敗，還是李燕不為人母。
眾口鑠金，加上林如海的事業確沒有起色，日子平淡到乏味的程度，愛情隨著歲月流逝而漸漸磨滅，趙明茹對待丈夫的態度，近來冷淡了許多。
“彆吃了！廢物東西！看你就鬨心，說正事！”李燕啪地一拍桌子，看著林如海恨恨道，“你們離婚吧！明天就去辦手續！”
趙晗生日，但他和趙豔佳兩家的小王八蛋都不在，林如海就知道今天這頓飯有事要說。
聽到李燕的話，他心裡莫名地一陣輕鬆，也到時候了，就算來趙家修煉烏龜神功，他娘的也該神功大成了吧。
便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來到沙發前坐下，雙腳搭在茶幾上，點著一根煙，徑自吸了起來。
“把煙掐了！誰允許你在這抽煙的？”李燕厲聲喝斥。
她的職業厭惡煙草，她副院長的權威使得沒人敢在她麵前吸煙。
但林如海恍若未聞，探出頭去看窗外漫天的烏雲，一邊吸煙一邊想，明天會不會下大雨？
“臭小子，你要造反那？”趙晗見林如海如此做派，當即怒形於色。
林如海從走神的狀態回來，彈彈煙灰，才慢悠悠道，“離婚是人生大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然後斜眼瞥視大舅哥，續道，“比如你們兩口子前段時間天天打仗鬨離婚，連爹死娘嫁人這種話都出口了，最後不是考慮考慮也和好了嘛，是不是？”
“混蛋！你找死是不是？”趙晗見林如海居然敢拿他作筏子，當即就要上來動手，王月也沒好氣地狠狠瞪了林如海一眼。
趙德祿趕緊拉住兒子，往日提到這個話題，小女兒都是明確反對的，今天卻沒有作聲，這已經很好了，趕緊離婚了事，彆生出其他枝節。
但林如海此時不卑不亢這個狀態，讓眾人心裡缺乏準備，他們已經習慣了林如海的逆來順受，所以此刻他大模大樣地坐在那、甚至敢抽煙來挑戰一家之主的權威，讓他們非常不適應。
其實林如海隻不過是站了起來而已。
趙明茹低頭弄著手機，好像在和誰聊微信，偶爾抬頭看看眾人，麵無表情。
林如海望望眾人，自得地吞吐煙霧。他感覺在趙家從未像此刻這麼自在，再也不用看誰臉色了，舒坦！
他一臉愜意的樣子，惹得趙家眾人越看越惱火，尤其是李燕，她早已適應了對方在她麵前如綿羊般溫順。
所以，當往日的奴隸站起身、無視她的權威後，她感受到巨大的冒犯，隻是，她畢竟要端著副院長的架子，不可能像潑婦一樣過去撕打，此時氣的臉色鐵青、渾身發抖。
倒一時間沒什麼辦法。
為嶽母大人效勞的時刻到了，林如海的連襟孫星走過來，坐在沙發上，譏笑道，“怎麼？小林不願意離婚？或者有什麼條件？”
頓了頓又道，“小林，結婚四年該知足了，明茹像一朵鮮花，你根本配不上，好聚好散嘛。”
林如海看著窗外烏雲暗想，明天上班要記得帶傘。
轉過頭，對孫星冷笑道，“馬屁精！管好你自己吧，至少我行得正坐的直，不像某些人，跟其他女人勾勾搭搭。”
“混蛋！你胡說什麼？”孫星臉色當即就變了。
林如海看看眾人，再看看孫星，彆有深意地嘿嘿笑了兩聲。
孫星見趙家人驟然發青的臉色，也沒有心情在林如海麵前繼續扯臊了，他也不知道林如海知道多少，萬一這混蛋再胡言亂語，麻煩就大了。
可一時間下不了台，隻好裝作被冤枉，一臉氣憤講不出話來。
這時候，趙明茹終於聊完了手機，誰也不看，走到門邊穿鞋子，然後摔門而去。
林如海慢慢抽完一根煙，目光掃視眾人，又著重在李燕與趙豔佳臉上多停留一會兒，仔細欣賞、感受了一下母女二人的惡劣情緒，又對孫星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才推門走了。
關門的刹那，他聽到趙豔佳怒聲質問孫星，“姓孫的！你怎麼回事？給老娘說清楚！”
李燕也怒氣衝衝說了句什麼，林如海沒聽清，不過定是責斥孫星的，他心裡好笑，其實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以孫星的人品，出軌並不稀奇，自己胡亂詐了他一句，看他心虛的樣子，肯定是屁股底下不乾淨。
想象趙家此時的雞飛狗跳，哈哈哈，有點過癮。
趙明茹在樓下等他，兩人一時無語，沉默地回到家，進門後，趙明茹道，“第一，我最近是想找你好好談談的，但我真不知道媽媽今天會提起離婚的事情，第二……”
林如海打住她，直接問道，“我的腦袋綠沒綠那？”
趙明茹氣結，見他盯著自己，冷笑看著他，然後氣呼呼道，“沒有，但也快了。”
“好，貞潔！這就夠了，明天我們去辦手續。”林如海堅決道。
趙明茹沒想到他如此決絕，毫無挽留，哼了一聲，道，“就這樣了？”
林如海道，“我之所以忍你們家人，是因為愛你，但四年時間也忍夠了，你們家人全他媽的是王八蛋！
既然你也不那麼愛我了，就散了吧，你還漂亮，找個有能力的丈夫，彆在我這耽誤青春了，抱歉，沒讓你享到什麼福。”
林如海說完，還拍拍妻子肩膀，然後去書房打開電腦，呼……他對著屏幕長出一口氣，做出離婚的決定後，人一下子輕鬆了許多，然後便上網看古玩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