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梨趕到急救室門前時,亮起的手術燈還沒滅。
寧瑜妝容精致,一身都是最新款的高定,踩著高跟鞋上前,唇角掛著無奈的淺笑:“姐姐,你彆擔心。”
“歡歡她沒有大礙,就是撞到了頭,小孩子嘛,就喜歡爬上爬下的,醫生已經說了,隻要縫合一下傷口,就沒事了。”
而她名義上的丈夫薄硯神色冷淡,一手攬著寧瑜的肩,安撫性的拍了幾下,才抬起頭看向她:“這隻是一個意外,發生這種事,阿瑜也不想,現在歡歡的傷勢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要再無理取鬨。”
聽著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說辭,寧梨死死掐緊掌心,瞳孔巨顫。
直到這一刻,她終於確定,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自己被關進精神病院,最後不堪折磨跳樓的三年前。
她的女兒歡歡被寧瑜偷偷帶去片場,被道具砸到了頭,當場昏迷不醒,被送進醫院,險些徹底醒不過來。
上一世在接到電話時,寧梨隻覺得五雷轟頂,她衝到醫院,瘋了般的要找寧瑜要個說法,然而,她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薄硯攔住了。
“不過是一樁意外,你已經搶了阿瑜這麼多東西,如今還要和她計較這些?”
當時,寧梨隻覺得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渾身上下的骨血都冷得透徹。
她是寧家的假千金,所以,在薄硯眼中,自己這輩子都欠寧瑜的。
在她十八歲那年,寧瑜帶著一份親子鑒定書,敲開了寧家的門,說自己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而寧梨,不過是因為當年在醫院抱錯,才陰錯陽差的當了這麼久的寧家大小姐。
寧梨不信,但是寧瑜那張和寧母八分相似的臉由不得她不信。
最開始,寧梨是想離開的。
既然寧瑜已經回來,那她就不該在呆在寧家,白白占了人家十八年的身份,如今是時候還回去了。
是寧母拉著她的手,情真意切的要她留下來,說寧家不缺養女兒的錢,還會將她當親生女兒看待。
可真的如此嗎?
寧梨幾乎將下唇咬出了血,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被送進精神病院後,醫院出具的那份精神鑒定報告,末尾是寧母親手簽的字。
寧瑜來看她,一如既往的容色嬌豔,高高在上,嗤笑的踩住她枯瘦的手腕:“哈,你還真以為媽媽當年把你留下來是還要繼續把你當女兒養?彆天真了,她是覺得,我在外麵吃了那麼多年的苦,你卻在家裡吃香喝辣做小公主,她說,她一想到這些就心痛得不行,所以才要把你留在身邊,好報複回來。”
“你看看你現在,簡直連落水狗都不如,媽媽看到了,心裡大概會好受些吧?”
字字如刀。
上一世在聽到這些話後,鋪天蓋地湧來的窒息感,此刻仿佛又卷土重來,讓她喘不上氣來。
偏偏寧瑜還要湊上前,布滿擔憂的一張臉,虛偽得讓寧梨想吐。
“姐姐,你沒事吧?”
寧梨條件反射般的一揮手:“滾開!”
寧瑜尖叫一聲,整個人像是失去平衡一般,踉蹌著向後倒去,被薄硯眼疾手快的接住。
男人清俊眉眼霎時間遍布怒意:“寧梨!你鬨夠了沒有!”
寧梨隻覺得諷刺,正欲開口,一個小小身影突然炮彈一般的從走廊儘頭衝過來,一頭撞在了她腰上!
“不許你欺負小姨!”
寧梨猝不及防,被重重撞開,後背抵在牆上,傳來一陣尖銳痛感。
她低眸看去,是她和薄硯生下的第一個兒子,薄瑾。
身高隻到她膝蓋的小男孩滿臉恨意,卻如保護者一般,死死護在寧瑜身前,狠狠瞪著她:“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壞的媽媽!搶走了小姨的一切,現在還要打她!”
一瞬間,寧梨簡直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懷胎十月,在生產的時候,又因為難產大出血,險些將命都搭在手術台上,才終於生下了他。
在薄瑾三歲那年,查出白血病,命在旦夕,她衣不解帶,夜以繼日的照料他,一絲一毫不敢馬虎,生生熬得瘦了二十多斤,又因醫生說他年紀太小,手術很可能失敗時,去寺廟為他祈福,三千多台階,她一步一叩首,為他求來一枚平安符。
可如今,她的兒子卻指著她大罵,說怎麼會有她這樣壞的媽媽。
在薄硯眼裡,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從寧瑜手中偷過來的,她是個無恥的小偷。
在薄瑾眼裡,亦是如此。
隻可惜,這樣直白的真相,她卻花了一條命,地獄裡走了一遭,才肯承認。
寧梨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下意識的撐住牆,才不至於軟倒下去。
薄瑾怒氣衝衝,猶不解氣,還想要再把她推走,嘴裡尖聲叫道:“你滾!我才不要你做我的媽媽!”
但他還沒推出去,就被寧梨扣住了手腕。
寧梨臉色蒼白,不帶絲毫血色,一雙眸子卻平靜淡漠,仿佛盛著一片碎冰。
她緩緩開口:“好啊。”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薄瑾一下子愣住了。
“姐姐!”
寧瑜匆忙上前,不由分說的將薄瑾護到自己身後,嬌豔麵容上寫滿不讚同:“阿瑾他還隻是個孩子,不懂事,平時說話沒輕沒重,你彆放在心上。”
說著,她彎腰拍了拍薄瑾的頭,放柔了語調:“阿瑾,快給你媽媽道歉。”
薄瑾重重哼了一聲,將頭轉了過去,咬牙:“我就不道歉!我才不稀罕她做我媽媽!”
寧瑜語氣平靜。
“那真是再好不過。”
若是上一世,聽到這些話,她大概會傷心欲絕,而如今,她卻發現自己連情緒都掀不起一絲波動。
薄硯驀地沉了臉色,肅聲:“寧梨,阿瑾年齡還小,你難道也小嗎?小孩子說些氣話很正常,你還要當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