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星殘,夏風微動,搖曳著枝頭疏影斑斑。
幾縷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簫聲縈繞在榮國府上空,使得本就寂靜的夜晚再添三分淒涼。
王熙鳳白日時撐著病體打理賈母的後事已是疲憊萬分,這一回了院子裡,便立刻癱軟在榻上。
小紅端著一碗蓮子羹小步走了進來,放在桌子上輕喚一聲:“奶奶。”
王熙鳳撐著身體的不適坐起來,隨意用了幾口,隨後問道:“小紅,你爹媽呢?”
正說話間,林之孝夫妻倆掀開門簾子放輕腳步走了進來,站在門口處。
“奶奶。”
“啟稟奶奶,您吩咐的東西已經全部裝上車了。
總共有一箱子雜物、一箱子的衣服還有幾匹上等的綢緞,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首飾,金銀裸子之類的。這些都是平兒姑娘管的,所以我們不太清楚具體數目。”
王熙鳳有些擔心,美眸流轉:“不會出了什麼差錯,或是被大太太的人攔下吧?”
林之孝家的近前一步:“請奶奶放心吧。用的都是丫鬟乘坐的車馬,隻說是府裡的哪個丫鬟回家探親。一般人也不會來找這個麻煩的。”
王熙鳳這才放下心來,點了點頭:“嗯。巧姐呢?”
小紅悄悄的抹了抹眼淚,回道:“小姐已經睡下了。按照奶奶的吩咐,家裡的事情,小姐一概不知。”
“這樣便好,明兒個一早出門的時候高高興興的,就像往常送她去她舅舅家一樣。
府裡府外上下都知道你們夫妻是我從娘家帶來的,若是都同巧姐去了。難說彆人不起疑心,就讓……小紅一個人去吧。”
王熙鳳這邊安排妥當了,林之孝夫妻並著小紅便退下了。
平兒也去處理瑣碎完畢回屋來稟報。
平兒神色有些淒然,站在王熙鳳身旁道:“奶奶,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經將您的體己,還有僅剩下的一套首飾,並著五十兩的碎金子,還有幾張銀票都藏在巧姐首飾盒子的夾層裡了。”
王熙鳳一邊用帕子擦著眼淚,一邊伸手拽住平兒的小手,拉她坐在自己旁邊:“平兒,這麼多年來,跟著我,委屈你了。
我這個人最是好強,這麼多年來連狠名分都不曾讓二爺給過你。如今咱們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你恨我嗎?”
看著名為主仆卻情同姐妹的王熙鳳一雙眸子哭的紅腫,平兒一時間悲從中來不禁潸然淚下。
“奶奶,我是您自金陵娘家帶過來的。自幼便同奶奶您一同長大。
但有什麼吃的,玩的,隻要有奶奶的,就從來沒有短了我的那一口。
說句大不敬的話,平兒這些年中也將奶奶當做姐姐一般對待。
至於璉二爺……一開始卻是愛二爺的俊美風流的。可是隨著日子久了,也就漸漸的沒什麼想法了。
像奶奶這樣神仙一般的人物都拴不住二爺,何況是奴婢呢?
自那以後我便隻想著這輩子服侍著奶奶,奶奶若是先去了,平兒也絕不獨活。”
“我的好平兒!好妹妹!!”
王熙鳳此刻淚如雨下,緊緊的抱住平兒不願意鬆手。
王熙鳳擦了擦眼淚,鬆開平兒,咬了咬嘴唇後開口道:“平兒,如今我這裡有檔子事央你幫忙。
這幾天府裡的動靜已經說明距離禍起之日已經不遠了。我身為榮國府的主母,自然乾係難逃。
更遑論我弄權要強,包攬訴訟,放印子錢。
放在從前,這自然不算什麼事,如今家道敗落,哪一樁哪一件的罪過都不是我能承受的。
我死以後,就算二爺僥幸蒙老親舊友相助,或是大赦天下,得以脫身,可以他的性子,斷然不會多在乎巧姐。
若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能看在咱們姐妹自幼以來的情義,帶我照顧巧姐長大,讓她嫁一個好人家。
我這輩子,是從來不信什麼陰司報應的。唯獨巧姐,是我此生最放不下的。
我作惡多端,若有千萬般罪孽,隻加於我一人,不要牽連她。
隻要巧姐這一生能平平安安,就是讓我下十八層地獄,來世給平兒你當牛做馬,也心甘情願了。”
王熙鳳忽然從床榻上滑了下來,噗通一聲跪在平兒麵前,無論平兒怎麼去攙扶,可就是不肯起來。
平兒一張俏臉急的通紅,見王熙鳳不肯起來,隻能跪在對麵。二人相互攙扶著,一時似有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抱頭痛哭。
……
次日一早,榮國府家丁宛若往常一樣,打開側門進行灑掃。
可就在打掃門庭之際,忽然聽聞陣陣馬蹄聲響起。緊接著便是嘩啦啦的鎧甲碰撞聲。
抬目看去,隻見數匹高頭大馬,並著兩隊身著鐵鎧的龍禁衛拱衛著一頂轎子向著正門而去。
一對穿靴帶帽如狼似虎的士兵們不容分說,便將灑掃庭院的下人通通趕了進去。而後將側門把守了起來。
忠順親王一手擎著聖旨,一手輕扶轎身,邁步而出。
身帶重孝的賈赦、賈政兄弟二人帶著賈璉、賈寶玉連忙打開正門迎接。
“王爺大駕光臨,下官……”
不等賈赦、賈政說完話,忠順親王直接邁步進府,身後的龍禁衛推搡著賈赦、賈政、賈璉、賈寶玉,直到了榮禧堂才停下。
忠順親王將聖旨恭恭敬敬的放在堂前,隨後背負雙手踱步到賈寶玉麵前:“你就是藏匿蔣玉菡的賈寶玉?抬起頭來,讓本王瞧瞧。”
賈寶玉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按照吩咐去做了。
啪!!!
忠順親王一個大嘴巴將賈寶玉抽倒在地上。
他能不氣嘛!!!
他一位好端端的大明鐵帽子親王。差點被賈寶玉乾成尿黃旗,綠帽子王。
不對!是已經被戴上小綠帽了!賈寶玉td已經和蔣玉菡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
忠順親王平複一下心情,看著站在一旁彎著腰低著頭的賈赦三人,暗罵一聲賤骨頭,隨後捧起聖旨宣讀。
罪名很多,而且還都不小。
比如什麼:勾結外官、外任虧空、走私糧食、包攬訴訟、結黨營私、欺壓百姓……
這些罪名往出一念,賈赦、賈政兄弟二人斬立決,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至於賈家到底是誅族,還是隻抄家殺主犯,罰從犯。那就得看太上皇是怎麼想的了。
對於正德帝而言,榮國府都不值得他花心思看一眼,死不死無所謂。
真正決定著榮國府生死的,就是隆慶帝本人。
“賈赦、賈政、賈璉革職入獄聽侯三司判處。榮國府其餘一乾人等依法入獄,靜候聖恩。
敕令,收回榮國府及一切恩寵,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