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甄府內，後院的小廚房中，一陣陣沁人心脾的茶香味飄了出來。
在一個小灶前麵，一個二十多歲皮膚白皙的貌美廚娘正在從一個布袋子中抓出一把把湛清碧綠的明前龍井茶灑入灶火中。
茶葉落入火焰中迅速燃燒，升起煙氣又帶著獨有的清香。
另外一邊的灶台上的蒸屜也終於開鍋，露出了裡麵的一籠屜晶瑩剔透的小籠包。偏偏這包子皮兒不是白也不是黑，而是誘人的肉色。
正是取了雛鳥的胸脯肉，再加上一些藥材曬乾後磨粉揉成的麵團做的。
“快點快點兒，過來搭把手啊！老爺今兒個心情不好，院裡的姑娘說了，給老爺上一道玉質龍筋。
呐！這魚運過來了，趕緊動刀子，彆耽誤咱們老爺用飯。”
一旁的一個廚子一看，一條五六尺大的鱘龍魚正躺在案板上。
“好家夥，這麼大個兒啊，怕不是沒有十四五年長不成啊！你們哪弄來的？”
“昏頭了不是？咱們老爺是誰啊，整個江南織造都是咱們家的。
老爺彆說吃條十年的，就是吃百年、千年的稀罕物，那也有的是人巴巴的送上來啊！行了，彆廢話了，趕緊動手吧！”
……
甄家正堂內，甄應嘉一身青藍相間的大氅，上麵金銀線編織在圖案之中，偶爾有陽光掠過便熠熠生輝，頭戴東坡帽，一縷山羊胡，模樣類似斯斯文文的一位老儒生。
“王爺如今杳無音信，如今整個江南群龍無首。白蓮教又是狼子野心，京裡陛下又步步緊逼。
事到如今，我該如何是好啊……”
甄應嘉閉目靠在太師椅上，心中難免生出一絲絲絕望之意。
絕路啊！！進退兩難，如之奈何。
太上皇龍馭賓天之後，甄家的老太妃便直接被隆慶帝送到太後那裡，借著太後的一絲顏麵苟延殘喘罷了。
要不然當天晚上，甄老太妃就得傷心過度隨太上皇去了。
甄家在京城中也頗有勢力，義忠親王王妃、北靜王妃、安王朱煇的王妃都是甄家的女兒。
可想而知有多麼顯赫。
可結果呢？北靜王雖然尊貴，但能力有限，對甄家起到的幫助微乎其微。
義忠親王本來說好詐死，如今也不知道把自己詐哪去了。音信全無。
本來說好江南打團的，我上了，你們t人呢？？！！
這不是把我們家一腳踹坑裡，爬都爬不上來了嗎？甄應嘉越想越覺得頭疼。
“老爺，您該用飯了，讓下人們擺飯吧。”
甄應嘉一手搭在椅子上，一隻手揉捏著眉心，微嗯了一聲。
得到命令後，十幾個小丫鬟各自端著一個個托盤進來屋子裡，將一道道菜擺在桌子上。
麵對一桌子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菜肴，甄應嘉卻沒有半分胃口。
隻是坐下來，胡亂用了兩筷子便讓丫鬟把菜撤了下去。
“伯父！！”
一個青年大步流星的從門外走了進來。
“伯父，您吩咐的事侄兒都已經辦妥了。
按伯父的吩咐，我將二十萬兩的銀子送到了賈家存用，另十萬兩銀子送到了史家，還有最後十萬兩銀子，存到姑蘇那邊的老親家裡了。”
甄應嘉這才微鬆了一口氣，隨後道:“行了，你下去休息吧，跑了這幾趟也是辛苦你了。
對了，回去告訴你父親，晚上來找我議事。另外把金陵現存的幾房幾脈人都叫過來，去吧。”
……
“大哥，京裡來信了嗎？咱們家名下光是江南一省之地怕就有四五十萬畝。
更不用說家裡的那些丁口，這真叫朝廷查了去，咱們吃什麼，用什麼呀！！”
“就是！！這陛下也忒不近情麵了，當初老義忠親王和現如今陛下，哪個不是吃咱們家老祖宗的奶活下來的。
如今太上皇駕崩，便迫不及待的和自己人耍起橫來了！”
“應斯慎言！”甄應嘉連忙嗬斥堂弟，讓他住嘴，隨後待現場安靜下來後又道:“前兒個，京裡頭來了信，讓咱們家把這麼些年江南織造的窟窿補上……
你們對此怎麼看，誰有什麼主意？”
甄應斯是兄弟中脾氣最為急躁的，一聽說隆慶帝真自己家填補這十多年來江南織造的窟窿，瞬間就炸了。
“這不是存心為難咱們嘛！這麼些年大哥你任著織造總裁的位置，咱們家確實得了不少實惠。
可這十多年來得的銀子，大多都孝敬給了太上皇和義忠親王，還有京城中八公八侯的親眷、地方各處大小官員，哪個不得拿一些？
尤其是自從林如海那個鰥夫把鹽業這個錢袋子戳破後，京裡拿的更多了，就連咱們家也隻能占點零頭。
這十幾年來虧空的銀兩，何止千萬！兩千萬恐怕都不止！！咱們府就是砸鍋賣鐵，也填補不起這個窟窿啊！！”
“那依你們之見，咱們應該怎麼辦。到底是皇上的意思，難不成咱們還能視而不見？”
“大哥，要不然，您給皇上上道折子，言明咱們家的處境，再和京裡的親友們多聯絡聯絡，打聽打聽消息。
至少也要給足陛下麵子，不能讓他覺得咱們對他的旨意視而不見才是。”
……
折子送進京半個月後……
正值晌午時分，甄家的廚房一如既往的忙碌著。
今兒個，甄應嘉指名要吃寶塔玲瓏骨，就是用魚的脆骨和拚接出來的一座六寸高許的寶塔，分彆要用到一條二百斤重的鱘龍魚，以及一條六寸長金色鯉魚的魚脊骨。
正在廚房中忙碌之際，一隊隊兵馬已經迅速衝進金陵府，直奔甄家而來。
王華麵色威嚴從轎子中緩緩走了出來，金陵的指揮使立刻跪拜稟報道:“啟稟尚書大人，末將已命將士們嚴格把守城池，關閉城門，禁止任何人出入。
除此之外，各個路口也有人把守。請尚書大人示下！”
王華一身緋色常服，胸口處錦雞補子格外醒目。
王華點了點頭，從一旁官員手中捧著的托盤中將聖旨擎在左手後，轉身進轎:“包圍甄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