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隆慶帝前兩個政策,官員基本都能理解,那倆政策是捆綁進行的。
曆代之所以不改漕為海,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一措施會波及上百萬的漕運工人的生計。
百萬的壯勞動力啊!這要是鬨起事來,那麻煩可就大了。
可隆慶帝的第二個政策意圖很明顯,從今往後,大明對海上貿易的態度徹底變了!
要不斷擴大海上貿易,擴充海軍。開始向外探索、擴張。
那這樣一來,海上對外擴張的後勤人員可是一個巨大的空缺啊!
那正好,原來乾漕運的,挪一挪地方,去乾海運吧!有經驗的,青壯年的,直接成為水軍。剩下的作為渡口後勤人員,再篩選出來一批船隻養護人員。
海運規模可不是漕運能比的,漕運這百十來萬青壯年全填進去,都不一定夠用。
而且隻要大明能徹底確定,海外金山銀山大大滴有,那世界得到的將會是“瘋狂的大明人”。
再加上北方諸省,基本上已經被隆慶帝清理的差不多了,大明的基本盤不再隻依靠江南,就算你亂了,大明也有絕對的把握鎮壓下去。
所以,前兩個政策,雖然也和地方官員的利益息息相關,但他們也都捏著鼻子認了。
因為和那點利益相比較,還是小命更重要。
可隆慶帝這會兒說要清丈田畝、清查人口、整改稅製,那他們可都不乾了!
這年頭當官的大頭就指望著兼並土地(生產資料),藏匿人口做人上人呢,大明那點俸祿啥也不夠的。
你要是全查出去了,那我們吃什麼,喝什麼,大吃大喝靠什麼,迎親送往、三節六禮、閒著沒事去青樓甩銀票,不指望這些泥腿子掏錢,那誰來報銷啊!
隆慶帝要變法圖新話音剛落,朝堂之上立刻群情激奮,文武百官,近乎半數持反對狀態。
那一半除了少部分是隆慶帝的鐵杆死忠外,剩下的不是不想反對,而是他們都是北方的,基本盤都被隆慶帝查完了!!
北方連年天災,也恰恰給了隆慶帝機會,重新清丈田畝,梳理人口。最關鍵的是,百官還沒有辦法和借口去阻攔隆慶帝。
爆發天災會大規模死人對吧?
死人就會出現大片無主的田地荒廢對吧?
那朕為了減輕地方負擔,清丈田畝,清查人口,給地方各省酌情減免賦稅,也沒問題吧?
可事實情況是,清查田畝後,幾乎北方各個省份要交的人頭稅,都比沒查前交的更多了。
天災禍害死了那麼多的百姓,都沒有這群地方勢力藏匿起來的多。
隆慶帝:朕當初查你們北方的時候,他們都看熱鬨來著,記得不記得?
北方官員:記得!!!
隆慶帝:你看他們幸災樂禍的嘴臉來氣不來氣?
北方官員:來氣!!งᵒ̌皿ᵒ̌ง⁼³₌₃
隆慶帝:⌓‿⌓那諸位愛卿,朕現在也要查南方了,他們不同意,你們說你們該怎麼辦?
“艸你老母的!!誰不同意陛下的政策站出來,老夫看看!”
“誰說這新法不行的?這新法可太棒了!!”
“陛下聖炬灼灼,豈是爾等鼠目寸光之輩能明白的!!臣等拚死支持陛下變法!!
清查江南四省田畝人口!!!”
江南出身的官員一個兩個人都傻了。
嚴唯忠看著兩極分化的百官,氣的胡須不住的抖動:“你們都瘋了不成??施行新法會引起地方多大的動蕩,你們知道不知道??”
一位北方出身的老禦史嘿嘿一笑,門牙還缺了一顆:“嚴閣老,咱們北方六省的官員都願意積極配合朝廷的新政,怎麼?你們南方的官員就不行?”
林如海眨了眨眼睛,默默的往單守才身後躲了躲,他也是南方的,彆被誤傷了。
嚴唯忠險些在太和殿中喊出來,胸口再三起伏,最終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那不一樣!!”
你們北方已經被陛下吃乾抹淨,順帶連鍋都被砸了。
可我們南方還好好的呢!你們破罐子破摔肯定是不怕,我們不行啊!!
“嚴閣老,您這話咱們就不愛聽了。
我們都是官呐,雖然分屬南北,但都是為陛下,為朝廷服務的。咱們哪裡不一樣?老夫也想聽一聽嚴閣老的高論!”
龍椅上的隆慶帝麵容依舊嚴肅,但心底早就樂開了花:對嘍!!掐起來!!掐起來!!!
朕查北方的時候,你們南方看熱鬨,那現在朕要查南方了,北方的煽風點火很正常嘛!
順帶著,隆慶帝還將仇恨轉嫁到了南北官員的矛盾上麵。
北麵罵南邊,南邊罵北邊!
這屬於曆朝曆代,皇帝無師自通的手段。雖然招數老,但確實好用。
縱觀曆朝曆代,南北矛盾,官方基本上都是持縱容態度。
因為一但遇到中央朝廷不好解決的事,方便轉嫁仇恨矛盾,和甩鍋啊!
嚴唯忠手持笏板近前一步:“如今我大明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已顯興旺之像何苦去圖新變法?
更何況,縱觀曆朝曆代,變法未有善終者。如今滿朝文武,誰又能當此重任呢?!
這可是有諂媚阿諛之輩在陛下聖前亂語,這豈不是存心要亂我大明江山社稷嗎!!”
隆慶帝就知道底下官員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哪怕黃錦在世,他一個人也絕對背不住整個南方官員的反噬。
隆慶帝抬起一條腿踩在龍椅上,另外一隻手拄著頭,整個人斜在椅子上,一雙狹長的龍目多了幾分玩味,原本威嚴的氣度中更添了三分邪氣。
“不,這就是朕的主意,也是朕的打算。夏大伴,將北方各省清查之前的土地畝數,以及人口丁數念給眾愛卿聽聽。”
夏守忠拂塵一甩,隨後便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折子開始念了起來。
聽著夏守忠嘴裡飄過的數字,下麵的官員們一個兩個漸漸都不再言語。
待夏守忠念完後,隆慶帝將那折子拿在手中,用兩根手指夾著,敲打著龍椅,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聽見了?北方一個兩個年年和朕叫窮,可結果一個個都富的流油。
所以朕也很好奇,一直號稱四省可繳納我大明半數賦稅的江南之地,又會給朕怎麼樣的驚喜。
你們說,總不能比北方的驚喜小吧?嗯?”
隆慶帝食指和中指夾著折子向下一拋,折子在空中散開,啪的一聲落地,紙張被風吹過發出嘩啦啦的聲音。此刻大殿之內落針可聞。
“可是陛下,現如今南部諸省白蓮教死灰複燃,現在施行新法,豈不是火上澆油,會使局勢變的更亂……”
隆慶帝不屑的笑了笑:“從古至今,亂皆生於上。上不亂下安亂?
倘若真鬨得民怨四起,民不聊生,他們若要反朕那便來吧!!
如果沒有,那就證明朕所做所行一切都是對的!是利國利民的大事!!”
一直一言不發的太子終於開口了:“父皇,兒臣……也覺得父皇此舉是否太過冒險了。如今……”
“太子,你才監了幾日國,而朕坐在這個位置上,已經近二十年了。輪不到你來教訓朕。”
太子連忙跪下,叩頭請罪道:“父皇,兒臣不敢。隻是父皇不是常言:治大國,若烹小鮮,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請父皇三思而後行。”
隆慶帝從龍椅上緩緩起身:“聖人亦言:再,斯可矣。
朕今日再教太子一個道理,欲行大事者,非大成,既大敗,無間餘者也。”
“父皇……”
“行了,太子年前監國想必甚是勞累,不如年初好好在府裡休息一段時間。
今日就這樣吧,剩下的旨意朕會直接下達給六部,你們按旨意辦事就是了。退朝!”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