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有言: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史為鑒,可知興替;以人為鑒,可明得失。
如今看來此話果真不假,若是誰能遍讀史書,不說可以預知未來,卻也可以做到逢凶化吉遇難成祥了。
景瑜,你很幸運,上天賦予你如此天賦異稟。這也是朕之幸……當然,也是太子之幸。
對了,景瑜,如今你也將近而立之年,可有著書立說,廣收門徒的想法?朕也好為你宣傳宣傳嘛。”
薛虹麵上依舊是恭敬之色,笑容不減,歎息一聲而後道:“臣這一身學識怕是很難找得到衣缽傳人了。臣百年之後,恐怕大多都要失傳。”
此話一出,隆慶帝神情微妙,麵露疑色:“哦?景瑜你這話是何意?”
薛虹恭敬一拜,而後道:“其一,臣之學識大多仰仗天授之能,博聞強記。是故可遍觀群書,仰賴陛下愛護、座師賞識、恩師訓教,方有今日。
這其中,天賦、努力、氣運缺一不可。
另外,臣如今蒙太子信任,委以重任,教導世子,怎能分心訓教他人?
不過,世子聰穎,非臣妄言。恐百年之後,世子之資,不亞於陛下、太子。
雖不可全部繼承臣之雜學,但於經史濟世一道上,必遠勝臣矣。”
隆慶帝微微抬眸,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再好的玉石要成才也要看是誰雕刻。世子有今日之資質,景瑜你功不可沒。
對了,朕聽說,你如今二十有七還未有子,這是怎麼回事?”
薛虹詫異了一瞬間,隨後便回答道:“回稟陛下,早年因臣醉心學問,加之守孝,是以未婚。
後與中饋兩情相悅,是以心中不留二人。
家師數代來一脈單傳,拙荊身體又有些羸弱,所以臣想著再過一年,身子好些再孕育子嗣。
人言孕子如臨鬼門關。不論臣第一個孩子是兒是女,都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一直以來,薛虹都謹記林如海的教導。
天永遠是變幻莫測的,無法揣測,隻能無時無刻做好準備,以免觸怒天威。
對著皇帝誇獎太子,那是大忌。可誇皇孫那就不一樣了,因為對皇帝構不成威脅不說,而且還是隔輩親。
你誇獎的越厲害,皇帝就越高興。
當然,這裡也有薛虹向隆慶帝表態的意思。
陛下你就彆瞎琢磨了!臣這輩子就一個嫡傳弟子,就是世子。就算再收徒弟,最多教點科舉、樂理、農學之類的東西。
我的真傳以後全得是你那大孫子的!
我這一生有我妻子就夠了,什麼兒孫滿堂的,我都不想。就一個孩子,是兒子是女兒聽天由命。
豈料隆慶帝聽了後,竟然一拍桌案:“景瑜,你這簡直是在胡鬨!子嗣之事乃是大事,豈能由你亂來?
你知不知道,你的老師都告到朕這裡來了。既然如海的話你不聽,那朕的話,你總該聽吧?
你不怕閒言碎語,可林丫頭呢?
朕也想看看,朕的徒孫能不能繼承景瑜你的天賦。”
這怎麼皇帝還催生啊!!
薛虹伸手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珠,拱手道:“學生謹遵聖訓。”
一句話,立刻引得隆慶帝開懷大笑:“哈哈哈哈!!景瑜啊景瑜,怪不得朕覺得世子滑頭了許多,真是有什麼樣的師父,有什麼樣的弟子。
行了。元宵節前,諸多事宜要忙,朕就不留你了。節後將今日所說整理成疏奏,給朕遞上來。”
“是,臣遵旨。”
……
薛虹走後,禦書房內太子言語遲疑道:“父皇,您方才……”
隆慶帝並不理會太子,隻是手指在桌子上不住的敲動著,反問道:“老大,你覺得一個木匠,是蓋一間房子容易,還是要拆掉一間房子容易?”
“自然是拆。木匠身為建造者,清楚一座房屋的每一處弱點。父皇您的意思是……”
“哈,朕還是很相信景瑜的,但也隻能相信他。
他腦子的那些東西,若真被他傳了出去,才是麻煩。
你放心,這把弓朕寶貝著呢。答應了要留給你,就不會做多餘的事。
那孩子也是聰明人,會明白朕的意思的。”
隆慶帝目光閃爍,兩縷胡須垂在下顎處,讓人分不清喜怒。
“行了,年後還有一場恩科。既然要動手了,那水自然是越渾越好。
這場恩科有老大你全權負責,朕隻不過掛個名。
等江南事了,朕便可以同你母後,頤養天年,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太子聞言連忙跪下:“父皇春秋鼎盛,兒臣還要……”
隆慶帝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行了行了。就咱們父子倆,彆扯那套架子了。
這個位置等你真的坐在上麵就知道了,每一天都是如坐針氈啊……
朕退位後成了太上皇,地位還是一樣,還不用乾活,有什麼不好的。
老大啊……這二十年……爹累了,也老了……”
……
薛虹出了皇宮,坐上馬車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年後估計又有的忙了。
“老爺,咱們去哪?”
“直接回……不,去富華齋,買些糕點回去。”
馬車的木頭車輪碾壓在石路上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不時路過一些碎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薛虹坐在轎子裡思索著年後的事情。
“陛下年後再開恩科,這已經是擺明了要肅清官場了。”
砍死一批,總得有補位的吧?
這兩屆,隆慶帝點的進士也頗為耐人尋味。
其中二十多歲、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比往屆多了不知道多少,清一色的愣頭青。
可想而知,這麼一把愣頭青灑到江南,會引起多大的反應。
不僅僅是這些人,一直在刑部任員外郎的海瑞,也升職了,來年就要外放到浙江杭州擔任知府。
這波啊,真是英雄對英雄,好漢查好漢,有江南那群人受的了。
本朝的政治還沒腐敗到明末的程度,在隆慶帝的監管和努力下,不敢說清明二字,但起碼也還說的過去。
官員這東西……哦,口誤,官員不是個東西。
官員這個職業從誕生以來,隨著生產力的發展,道德一直在下降。
舉個栗子就知道了。
戰國時期,子思曾經向衛國國君舉薦過人才苟變:大哥,這人那才尿性呢!!他能指揮五百輛戰車的軍隊,有做雙花紅棍的潛力。
衛國國君就說了:我知道他,確實很有才能。但是他和老百姓收稅的時候,吃人家兩個雞蛋,占百姓便宜,人品有問題,所以我不想用他。
這要是放到後世外國。那你看看!彆說吃倆雞蛋了,直接吃拿卡要一條龍服務。
一個全國gd倒數的州,副州長貪汙的房產證都按斤算,好家夥!怪不得老百姓掙不到錢,原來錢在這啊!
苟變人家才吃倆雞蛋,這是什麼?簡直是清湯大老爺啊!!
當然,這也是個彆例子,總體還是好的官員多的。曆朝曆代,各個國家也一直在想辦法整治。
可是沒有辦法,人們不缺吃喝了,總要缺點什麼的。
還能缺什麼?缺德唄!!
官員的道德在不斷的下降。這是不爭的事實。
可是沒有辦法,這是大勢所趨,薛虹知道,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
聖人牛逼不牛逼?再牛逼他也隻能約束自己,約束不了彆人。
薛虹也隻能儘人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