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縣長叫謝揚,來自龍都市富世縣的偏遠農村。
家裡本身挺窮。
但他有個哥哥叫謝飛,已考上公務員好幾年,因此經濟壓力有所緩解。
謝揚穿著一套不合身的舊西裝,兩手插兜仿佛大人模樣,踢了一腳自己的行李箱問:“拿你爹的箱子裝書,裡麵那些衣服呢?”
陳貴良嫌棄道:“都他媽餿臭了,熏得老子想吐,順手扔在洗腳桶裡。”
“我打算考完期中試,拿回家丟洗衣機的。”謝揚隨口解釋。
他那中分發型,有一邊故意留得特彆長。
平時把頭發壓在耳朵背後,規避學生不得留長發的禁令。老師不在的時候,又可以耷拉下來,正好遮住半隻眼睛。
這廝自以為很帥的吹一口氣,精準把遮擋眼睛的頭發給吹開。然後又故作瀟灑,把頭發給甩到旁邊:“你狗日的交卷好快,數學題做了多少?”
“做個錘子,”陳貴良指著剩下的幾本書,“你要買書不?”
謝揚又是一甩頭發:“不買。你的書就是我的書,隨時可以免費看。”
陳貴良很想把他的腦袋按住,瞎幾把甩來甩去看著就挺煩。
跟有頸椎病似的。
謝揚的雙腿還一抖一抖,看到有個女生路過,再度吹氣甩頭發賣騷。
可惜那女生並未正眼瞧他。
從西裝到皮鞋,謝揚的渾身行頭,全都是撿他哥穿過的。他抬手露出雜牌子破表,掃了一眼時間說:“食堂快開門了。”
“早著呢,陪老子賣書。”陳貴良依舊盤腿坐著。
謝揚沒有拒絕,默默蹲在陳貴良旁邊。
陳貴良扭頭覷了他一眼,莫名覺得挺有趣。
這家夥此時滿臉青春痘,渾身荷爾蒙的騷氣無處發泄,一舉一動都顯得那麼幼稚且傻逼。
誰能想到他今後能當縣長呢?
未來的謝縣長,此刻拿起一本書翻動,吐氣吹著頭發炫耀道:“我《傳世》升33級了,昨天打到一個魔3極品頭盔。你不曉得有多轟動,半個網吧擠著跑來看。網管出價300塊錢,老子才不傻,他300塊錢能買個雞兒。”
陳貴良歎息:“《傳奇世界》啊,好遠古的遊戲。”
謝揚說道:“遠古個錘子,才他媽上線公測三個多月。你今天是不是沒睡醒?”
“你不懂。”
陳貴良的手指莫名抖動,不由問道:“有煙沒?”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謝揚摸出一盒軟黃紅梅,整盒全部遞給陳貴良。
陳貴良接過來一看:“草,隻剩半根,老子還以為你多大方。”
謝揚爭辯道:“哪裡才半根?明明有三分之二根。”
皺巴巴的煙盒裡,確是有三分之二根香煙,另外還有一把塑料打火機。
陳貴良也不嫌棄是抽過的,叼在嘴上就點燃。
他的煙癮不大,但此刻就是想抽,借尼古丁緩解一下情緒。
“你想死啊,在這裡抽煙!”謝揚嚇得不輕,鬼鬼祟祟的四處察看,見附近沒老師才終於放心。
或許是有了傾訴對象,再加上香煙舒緩心情,陳貴良一肚子話想說出來。
“你相信靈異事件嗎?”陳貴良問。
謝揚反問:“你撞鬼了?”
陳貴良說:“也可能是科幻事件。”
“ufo唄,”謝揚伸手過來奪煙,“給老子留兩口。”
陳貴良把煙讓給他:“唉,算了,這東西沒法解釋。”
謝揚捏著煙頭猛嘬一口,又把剩下的遞回來:“是不是被女鬼纏上了?你搞完了換我日兩下。”
陳貴良沒再接香煙:“你他媽要是憋得慌,可以去菜市場買坨五花肉解決。那觸感弄起來跟叫雞沒什麼區彆。”
“兒豁?”謝揚居然想要確認此信息。
陳貴良拍拍他的肩頭:“等老子財富自由了,天天給你買五花肉。”
“滾幾把蛋,”謝揚把最後幾口煙嘬完,神秘兮兮說,“周靜今天中午朝我笑了,你說她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周靜是誰?
陳貴良仔細回憶,很快就有了些印象:“她對你能有什麼意思?喜歡你甩頭發甩得很瀟灑?還是覺得你滿臉青春痘特帥氣?”
“狗日的,你不會說話就閉嘴!”謝揚惱羞成怒。
陳貴良嘿嘿一笑。
回到高中時代也挺有意思,可惜現在是高三,如果能回高一就更好了。
雖然他很窮,但依舊能過得無憂無慮。
“嗙嗙嗙……”
一個男生拍著籃球過來,身高超過1米9,而且長得有點小帥,這種人在學校極受女孩子歡迎。
他胸前還掛著個3,連著耳塞正在聽歌。
這種電子設備,放在2003年,跟名牌手機一樣拉風。
但陳貴良和謝揚,卻齊刷刷皺起眉頭。
一個班級,總有一兩個賤人。
此刻拍著籃球走來的賤人叫李君,他爺爺退休前是紡織廠的廠長,父母也都是體製內的小領導,另外還有一堆體製內的親戚。
縣城婆羅門!
這混蛋賤到什麼程度?
他大專畢業之後,被家裡安排到銀行做櫃員,居然隔三差五在班級群裡炫耀:老子昨天罵了多少個客戶,老子今天又懟了某某領導。
他甚至故意刁難辦業務的老年人,並當做笑料在班級群裡詳細講述。
“喲,賣破爛兒呢?”
李君路過書攤的時候,毫無意外的嘴臭,站在那裡嘲諷道:“東街那邊有個棚子,專門用來安置下崗職工,你們兩個可以去擺攤擦皮鞋。”
謝揚的身高隻有1米7,站在身高1米9的李君麵前,自然而然就被壓製了氣勢。
謝揚下意識後退半步,但輸人不輸陣,嘴裡回了句“傻逼”。
陳貴良當然也不慣著,他得維持高中時的人設,性格不能一下子轉變太快。
於是,陳貴良的嘴更臭:“東街不合適。我可以介紹你媽去石夾口(廉價紅燈區)。”
“草尼瑪!”
“你再說一遍試試!”
李君被這話乾破防了,氣得把籃球一扔,挽袖子就要動粗。
陳貴良拍拍屁股站起來,挑釁道:“要打架?老子身上一堆處分,光腳不怕穿鞋的,就算被開除也要弄死你!”
謝揚也雙手握拳瞪著李君:“咱陳大俠初中砍過人。像你這樣的,老陳一把西瓜刀可以砍十個!”
李君是個欺軟怕硬的貨,一看這架勢就慫了,轉身跑去撿籃球,嘴裡自言自語道:“不跟農村人一般見識。”
說實話,陳貴良無法理解這種人的腦回路。
李君明明不敢跟陳貴良打架,卻因為高二時的一點小矛盾,一次又一次地跑來招惹陳貴良。
似乎見麵不嘴臭幾句,他就憋得渾身不舒服。
卻說李君這賤人走得遠了,掏出手機打電話:“喂,媽,我數學考完了……發揮有點失常,主要是被人影響的……嗯對,又是那個陳貴良,他留校察看都不安分,不到半個小時就提前交卷。搞得我以為時間過了很久,所以心就慌了開始亂寫……媽,你猜他提前交卷去乾啥子?他居然收破爛在學校裡擺攤,農民就是農民,哈哈哈哈………”
陳貴良不知有人背地說自己壞話,他掃了一眼箱子裡剩的六本書,也懶得再賣了:“出去吃小炒,今天老子請客。”
“你請錘子客,留著吃食堂吧。”謝揚知道陳貴良很窮。
陳貴良摸出賣書的錢:“你爺爺今天發財了。”
謝揚沒有再拒絕,隻是說道:“下次我請。”
兩人拖著破行李箱,瞎幾把扯淡往校門方向走去。
此時交卷離場的學生越來越多,有好幾個主動跟陳貴良打招呼,而且都是喊他的外號“陳大俠”。
這些學生,陳貴良依稀有印象,但大部分已想不起名字。
“陳大俠!謝騷棒!”
一個平頭瘦子,喊著陳貴良和謝揚的外號,朝他們蹦跳著熱情奔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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