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報恩寺,這個名字對於袁景燦來說完全陌生,他不僅從未聽聞過,更是生平首次踏足這座坐落在秦淮河畔、氣勢恢宏的皇家寺廟。他原本是懷著一顆虔誠之心,想要在此地還願,並為周振邦超度亡靈。然而,當他真正抵達目的地後,卻驚訝地發現,這根本就是個旅遊景點!
儘管心中略感有些無語,但袁景燦還是買票進入寺內。剛剛踏入園區的瞬間,一座高聳入雲的琉璃寶塔赫然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沿著道路前行,袁景燦一邊悠欣賞著古廟兩側的畫廊遺址,感受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一邊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緩緩走過已經十分陳舊破敗的香水河橋。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身旁導遊清晰而響亮的聲音:“各位遊客請看,從我們腳下這條崎嶇不平的石板路一直向前走,儘頭處便是天王殿遺址。這條路可是古時候的禦道,當年古代皇帝們前來禮佛之時,都要從此處經過。”
聽聞此言,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遠方那片高低起伏的石板路,眼中流露出好奇之色。
導遊介紹接著,整座報恩寺曾經規模宏大、設計精美,但不幸的是,絕大部分的建築都在 1854 年的太平天國戰亂中化為灰燼。如今呈現在大家眼前的,隻剩下這些殘垣斷壁和滿目瘡痍。
看著眼前高低不平、損毀嚴重的青石板路,袁景燦和其他遊客們無不心生感慨,唏噓不已。
進入大殿後,導遊麵帶微笑,抬手指向遠處一個被醒目的紅色隔離帶包圍的展櫃,用充滿神秘色彩的語調介紹道:“各位遊客朋友們,請往這邊看。這裡展出的是一件極其珍貴的寶物——玄奘法師的頭蓋骨。據可靠的曆史資料記載,當年玄奘法師西至印度時恰逢佛祖涅槃一千三百多個春秋,而玄奘法師的頭蓋骨和釋迦摩尼的頂骨舍利同樣隱藏於大報恩寺的地宮下一千三百多年方才得以麵世;玄奘法師曆經千辛萬苦,跨越漫長的歲月長河,最終接過了佛祖的衣缽,並在接下來的一千多年時間裡不遺餘力地將佛法弘揚光大,讓佛教文化得以傳承不衰!正因如此,我們將這個場景命名為‘千年對望’。”
“千年對望”?袁景燦緊緊盯著眼前的玻璃展櫃,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導遊接著介紹道,據說佛祖釋迦牟尼出生時便會走路說話,甫一降世便立刻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走了七步,每走一步腳下就會生出一朵蓮花,所以就叫步步生蓮。
蓮有佛性,世間百花中隻有“蓮”是唯一能花、果、種子並存的植物。
蓮花的花死而根不死,來年又複生,如同人死而魂不滅,不斷輪回。
在禪宗中,它象征釋迦‘法身、報身、應身’三身同駐。
以聖潔的蓮花喻佛,最初產於佛教,其意為“菩薩觀音”,在生死煩惱中出生,而不為生死煩惱乾擾。
人死而魂不滅,不斷輪回?原本堅信唯物主義的袁景燦在經曆了一係列匪夷所思的事情後聽聞了這番話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迷惑當中。
自己能夠死而複生,那麼周振邦是否也能如此?他是否會在另一個時空的 2012 年,持槍殺射殺那個世界裡躲閃不及的岑龍?
倘若那個世界的 2012 年的岑龍命喪周振邦的槍口,那麼在2024年那場車禍中喪生的岑龍,是否還能借屍還魂,附身到 1997 年的袁景燦身上?
如果沒有重生後的袁景燦,這個世界的周振邦又能逍遙法外多久?他是否還會在 2012 年的某個清晨,如鬼魅般出現在沙洲區的街頭?而這個沒有岑龍的世界,是否還會有金龍、李龍、張龍在目睹這起駭人聽聞的案件後重新墜入輪回,穿越時空再次製裁另一個世界裡作惡多端的周振邦呢?
重生後的自己,雖暫時未有大的舉動,但每次出手都猶如神來之筆,快人一步;在旁人眼中,自己是否也有步步生蓮之能?
想得有些入魔的袁景燦,全然沒有察覺到身邊的人已如走馬燈般換了一茬又一茬;當他終於從各種雜亂無章的思緒中掙脫出來時,驀然驚覺,帶他入園的導遊此刻已不知所蹤。
既然尋人無果,袁景燦便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著,同時亦步亦趨地隨著人流緩緩前行。
觀音殿前,袁景燦佇立良久。他凝視著眼前的廢墟,心中感慨萬千。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曾經恢弘大氣的南方第一的寺廟,如今也不過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
袁景燦望著廢墟心神蕩漾,恍若置身於曆史的長河之中;而他身旁有一位老和尚,正慈眉善目地靜靜注視著他。
袁景燦猛然驚醒,才意識到自己在欣賞風景的同時,也成為了彆人眼中的一道風景。
他轉過身來,雙手合十,微微躬身,輕聲說道:“是弟子唐突了,還請師傅莫怪……”
老僧同樣雙手合十還了一禮,緩聲道:“施主既能如此專注瞻仰佛光,便是與佛有緣之人,又何來唐突之說?”
“大師見笑了……”袁景燦不禁麵紅耳赤起來,心中暗思忖自己剛才哪有想過什麼觀音、佛祖之類的呀!那不過是隨口胡謅罷了。
隻見那老僧微微一笑,目光如炬地凝視著袁景燦,緩聲說道:“我觀施主眉頭緊鎖,似是心中存有諸多煩惱與業障。不知可否與老衲吐露一二?”
袁景燦心頭猛顫,眼神不由自主地微微閃動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輕聲回應道:“還請大師為我解惑……”
老僧點了點頭,語氣和藹地回答道:“施主但說無妨。隻是老衲能力有限,所謂‘解惑’實不敢當。佛渡有緣之人,如若施主誠心理佛,自然能夠得到佛祖的庇佑,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言罷,老僧再次雙手合十,虔誠地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袁景燦低頭沉思片刻之後,抬起頭來直視著老僧的眼睛,鄭重其事地問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然伯仁之死卻可救百人,此等因果,敢問師傅何解?”
老僧仿若未聞,反而悠悠地說道:“我與施主說一個小故事吧,從前一位菩薩在行六度萬行時,登上了一艘商船,商船上有250個商人和一些非常重要的貨物。其中一個人起了貪念,想把船上所有的人都殺死然後把貨物獨吞。這位菩薩用神通力獲知後,把這個人殺了,理由是他不忍心看著這位商人因為貪念而造如此大的殺業,這位菩薩願意自己把他殺了,讓自己下地獄。此既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受報是他的業力,然而救人是你的願力;以大悲心救渡眾生,即使無法挽救,也可成就你無量功德!”
袁景燦輕輕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明悟之色;片刻之後,他又再次開口發問:“敢問大師,世人皆醒我獨醉與世人皆醉我獨醒,究竟哪一個狀態下的我,才是真正的自我?”
大師微微一笑,雙手合十,緩聲說道:“阿彌陀佛,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施主隻需要堅守最初的本心,不被外界的紛紛擾擾所左右,又何必去在意那些旁人的閒言碎語呢?煩惱即菩提”
袁景燦聞聽此言,心中豁然開朗。他恭恭敬敬地朝著大師深施一禮,語氣無比虔誠地道“多謝大師授業,弟子受教了!”
老僧微笑著還了一禮,然後慢慢地向後退去。他的步伐輕盈而穩健,仿佛每一步都蘊含著無儘的禪意。隨後便漸行漸遠,身影逐漸融入人群之中,最終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