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沒辦法講道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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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補葵口盤的時候,商妍就有過一種錯覺:一換上白大褂,林思成就像換了一個人,特彆有範兒。

這個範兒,指的不是他帥,他好看……當然,他也確實挺好看。

而是指那種發自內心的從容,以及滲到骨子裡的自信。

就感覺,林思成進了實驗室像是進了家,無論是多先進的機器,多麼複雜、多麼難操作的實驗,對他而言都如等閒。

更難以理解的是,林思成修複葵口盤時的那種熟練程度:每次都是一遍過,就好像這樣的盆,他已經補過千八百遍?

但說句心裡話,彆說入六次爐,點六次藍,既便是冷補調釉,商妍都做不到一次就好,不差分毫的地步。

而今天更快,都還沒開始到調釉這一步,林思成就讓她又感受了一次:

一百多個鋦眼,用了不到一小時?

七十多枚鋦釘,將將一小時出頭?

老拿一個人舉例,舉多了也煩,但商妍著實再找不到更合適的對象:如果是林教授,這兩道工序得多久?

算少點,一天!

如果給她,最少兩天!

彆不信:鋦瓷流程其實不算太複雜,區彆在於粗還是細。如果這是口瓦罐,換她和林教授,照樣能在兩個小時內解決完。

但問題是,這是瓷器文物,還是釉和胎加起來將將五毫米的白釉糯米胎,稍微一疏忽,好幾萬就沒了。

不想賠錢,就隻能慢工出細活。

但林思成給人的感覺,就是在補瓦罐,主打一個能多快就多快。

問題是,他乾出的質量和用一個多星期的行家乾出來的根本沒區彆?

這就挺見鬼……

鋦釘釘完,然後就是塗膠,補缺。

這些李貞就能乾好,不用多交待。

林思成轉頭開始製作金箔。

05毫米的厚度,離“箔”還差得遠,至多算金板。還需要通過錘揲,使金片更薄。

林思成的理想厚度是02:一是省材料,二是減輕金飾重量,使之與瓷器緊密貼合。

但太薄了也不行,容易變形。

之前馮琳一直都閒著,林思成便讓她提前加熱,爐溫一直控製在六百度,金片一直保持著暗紅色。

三兩下換了防護服,林思成夾出燒紅的金片,固定在砧台上。雞蛋大的平頭鐵錘,一錘下去就是一縷火星子。

頓然間,實驗室裡響起“當當當當”的脆響,並伴隨著淡淡的焦鐵味,就像進了鐵匠鋪子。

敲一遍再回火,差不多薄了三分之一。再敲一遍,原本巴掌大的金片足足有臉盆大。

提在手中,像是紙頁般忽扇忽扇。

王齊誌暗暗一讚,終於有點理解剛才的商妍和郝鈞的心情了:

一是快,林思成手中的錘子基本就沒停過,一口氣上千錘,這得多好的體力?

給他,至少得歇七八回。

二是穩:一砧接著一砧,一錘挨著一錘,就如用尺子量過一樣,錘好後的金片宛如鋪開的魚鱗:一列並著一列,一行跟著一行。

王齊誌越看,神色越是古怪:這塊金片,拿博物館就能直接用,就貼武將雕像身上,誰敢說這不是古代的金鱗甲?

不誇張:沒個十來年的積累,彆想錘到這個份上。

但十來年前,林思成還穿開襠褲……這就離了個大譜?

商妍眯了眯眼:王齊誌有沒有這個手藝?

應該是有的,但絕對熟練不到到這個份上。

“王教授,換成你,錘到這種程度,得幾天?”

王齊誌轉轉眼珠:“兩三個小時吧?”

嗬嗬……姓王的,你還要不要臉?

原因很簡單:隨著時間流逝,金片的溫度在不斷降低。既便每一錘都是相同的力度,但錘揲金片使之延展變形的作用力卻在不斷遞減。

但從前到後,林思成錘揲出的鱗形紋都是一般大小,一般間距,可見他對於黃金延展性的理解,溫度、力度的控製,精準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所以,彆看隻是薄薄的一張金片,王齊誌要下了“天”,她跟敢著王齊誌姓。

可能是想到商妍會這樣說,王齊誌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兩步。

商妍一臉譏笑,正想諷刺兩句,林思成把金片又夾入熔爐。

燒了一小會,林思成夾出金片開始錘,這次換成了平砧和包鐵的木錘。

力道小了很多,所以金片並沒有變薄,但隨著脆響,錘過的地方平滑的像鏡子。

看著魚鱗漸漸消失,王齊誌暗暗一歎:早知道,就該拿台相機來……

錘好後趁著餘溫,林思成拿起剪刀,把金片剪成了筷子寬的細條。

他又讓馮琳換鏨刀時,王齊誌才明白,林思成準備一步到位,要開始鏨花。

厲害了小子,老師我都不敢這麼乾……

看王齊誌一臉震驚的模樣,郝鈞悄眯眯的湊了過來:“不構圖,也不設計布局,他就這樣直接刻?”

按道理應該是不行的,但換成林思成,有時候真沒辦法講道理。

就之前那塊魚鱗:誰敢說一天之內就能錘出來,王齊誌敢磕頭。

但林思成,就一個來小時?

鋦瓷時也一樣,熟練的就像是同樣大小、同樣器型,甚至破損位置都一摸一樣的梅瓶,他已經補過百八十件?

就這,你和他怎麼講道理?

王齊誌歎了口氣:“所謂千錘百煉,爛熟於胸!”

“我知道!”郝鈞猛點頭,“問題是他從哪練的?”

憋了好久,王齊誌吐了兩個字:“書上!”

郝鈞脖子一伸,恨不得把白眼仁翻到額頭上。

這不是扯寄巴蛋?

正暗暗罵著,又傳來密集的敲錘聲,郝鈞定神往前瞅。

平頭鏨刀,不停的敲,一根根約一指長,約摸火柴頭寬的金片被鏨刻下來。

根稍粗,梢稍細,微微隆起,外凸內凹,但沒有任何花紋。

好歹也是行家,郝鈞一眼就知道,這是鏨刻中的“平鏨壓地”手法,也知道這些細長的金片的用處:樹枝。

然後又是葉,同樣是平鏨壓地,一片接著一片。一時間,形狀各異、大小不一、花紋各有特色,甚至於薄厚都不儘相同的樹葉,如金色的雪花般從鏨刃間落下。

之後刻葉苞,再之後又是更細的葉柄,眾人隻覺眼花繚亂,目不瑕接,感覺短短的一柄鏨刀,被林思成玩出了花。

唯有王齊誌,心裡五味雜陳,並伴隨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一如那天在岐山,一如那七枚開元通寶合背錢。

林思成,這是黃金鏨花,不是打鐵。你為什麼就這麼隨意,這麼從容?

隨意隻是其次,刻得好才是關鍵。

如果給老師傅,林思成三四分鐘鏨出來的一片葉兒,少說得鏨十來分鐘。

因為老師傅手再穩,也不可能像林思成這樣,每一片葉兒都能一次性成型,還能刻到這麼形像,這麼生動。

郝鈞就在一邊,不信問他,他什麼感受?

這也就是黃金,這要染成綠的,誰敢說這些葉兒、苞兒不是從樹上剪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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