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生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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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西沉,東邊泛起橙紅的霞彩,如意院的宮燈漸漸變得淡薄無華,在晨光中褪卻了亮色。清秋讓宮人將爐子搬至廊下燒水,又吩咐小廚房熬了烏雞湯,一遍遍的使人去院門口瞧。

莫蘭痛得低聲呻吟起來,氣若遊絲道:“好像羊水破了……”

清秋一聽,急得眼淚奪眶而出,又不知如何幫忙,心裡暗暗起誓,若是昭儀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必然以死追隨。

正是焦急間,有內侍從院門口一路喊著跑過來,高呼道:“來了,來了,掌醫女來了。”

清秋連忙抹了淚往外去迎,隻見蘇文君背著藥箱疾步而來,頭上連發髻也未綰,隻隨意用繩子綁在腦後,用銀簪壓住。她身後跟著幾名得力的醫女,劈頭便問:“怎麼樣了?”

清秋忙回道:“昭儀說羊水已經破了。”

蘇文君顧不得禮儀,大步進了內殿,莫蘭想要笑一笑,卻連笑的力氣也沒有,隻動了動唇角,低聲道:“師傅……”

她麵色蒼白如紙,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發絲撩亂的鋪滿了枕頭,連唇角也被咬出了血跡。蘇文君不由得心裡一酸,撫住她的手道:“你彆說話,儘管放心罷,有我在,自然保你母子平安。”

西太乙宮自不比宮裡,一切從簡。

天還未亮,趙禎已被內侍叫起,因天子要自懲以期感動蒼天早日降雨,所以他並不穿龍袍,隻一身素衣,早膳亦隻是白粥配著幾碟精致醬菜,十分簡單。

至天大亮,又步行至神壇,焚香禱告。眼瞧著天空蔚藍如海,朝臣們皆是憂心忡忡。至午時,趙禎勞累至極,回至旁殿用膳,雖是素食,卻比往日反用得香,吃了兩碗玉田粳米飯。

午膳後趙禎半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殿裡靜悄悄的,高腳案幾上用神雀負雛銜魚熏爐點著檀香,一縷縷透白的青煙從雀嘴中飄溢而出,遙遙而上。

外頭有內侍進殿與閻文應稟事,趙禎隨口問:“什麼事?”

閻文應連忙走至跟前,樂滋滋道:“恭喜官家,膝下又添了一位公主。”

趙禎猛然睜開眼睛,問:“莫蘭生了?”

閻文應見趙禎喜不自禁,忙笑道:“是,官家。”

趙禎問:“蘭昭儀身子如何?”

閻文應撿著好話兒說,道:“母女平安,隻等著官家起名兒。”

趙禎再也靜不下來,在殿中來回踱步,約過了半柱香時辰,忽而佇足,朝閻文應道:“你去備好轎輿,朕要回宮去。”

閻文應聽聞,當麵不敢忤逆,答應著退了下去,轉身又去告訴了諫官。

大臣們知道了,直闖入內殿,諫言道:“官家切不可因小失大,置天下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而不顧。”又齊齊跪在殿門口,不讓官家出去。

趙禎左右為難,又不好斥責眾臣,正是躊躇不前間,忽有宮婢從外殿由遠至近疾奔而來,嘴上大聲歡呼道:“恭喜官家,下雨了,下雨了……”

眾人往窗外一瞧,果見天色陰沉,狂風大作,雨落如傾盆。

趙禎嘴角慢慢浮現出笑意,道:“即刻起駕回宮。”電閃雷鳴,如有破竹之勢,百姓們皆知天子前往西太乙宮祈雨,想來必是天子威嚴感動了神明,才能有此福澤,紛紛湧往街頭,跪送官家回宮。

聖駕逶迤數十裡,又是大雨,故走得極慢。

趙禎心係莫蘭,竟是半刻也不能等,穿了蓑衣,隻帶了幾個隨身侍衛,駕著禦馬狂奔回宮。到了汴京城外,已是亥時,城門已落鎖,有數名穿鎧甲的侍衛在城牆上巡視。

大雨如注,十餘騎人馬在牆角下頓足,禦侍親軍們雖淋在大雨中,依舊軍容整肅,腰挺如鬆。

蘇且和上前揚聲道:“城上何人,禦駕在此,速速打開城門。”

那上麵卻似並未聽見,道:“今日城門已關,明日再來。”

蘇且和重複道:“禦駕在此,速速打開城門。”

城牆上的侍衛此時才聽清了,將同僚引了過來,嘻嘻哈哈笑道:“你們若是聖駕,那我就是呂相了!”蘇且和還要說話,趙禎卻從懷裡拿出一枚黃金玉牌,拋至樓頂,喝道:“速速開門。”

侍衛撿了玉牌,他雖愚笨,卻也多了幾分心思,忙去稟明領頭將軍,那將軍巡視時淋濕了鞋,正在換襪子,乍眼見了那牌子,嚇得連鞋也不穿了,光著腳就往外跑。待開了鎖,又連忙帶著人跪在門邊,親手將黃金玉牌呈上去。

趙禎收了玉牌,倒也不計較,一句話不說就快馬加鞭往禁宮去。入了宮,他連衣裳也不及換,依舊一身素白衫袍,直奔如意院。莫蘭雖是累極,但白天好好睡了一覺,此時倒還未安寢,正臥在軟榻上瞧著繈褓中的小幼女。

清秋從小廚房端了燕窩粥及烏雞湯,正要入殿,忽見雨簾裡走來幾人,又都穿著白衣,不由得心頭一凜,喝道:“是誰?”

趙禎心情尚好,笑道:“好丫頭,是朕。”說著已幾步跨至廊下,清秋見他風塵仆仆,又是驚又是喜,忙屈了屈膝道:“官家萬福。”

她放下食盤,親手幫趙禎解下蓑衣,見他袖子上濕了大片,欲要去拿衣服來換,卻被趙禎止住,道:“朕先去暖閣瞧瞧莫蘭。”

趙禎行入殿中,莫蘭聽見聲響正要直起身來,他卻已然走到身側,扶住她道:“你隻管歪著,朕和你說說話。”

殿裡伺候的宮人行了禮,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趙禎仔細端詳著她,莫蘭被他瞧得臉紅了,撇過頭去,道:“還未好好梳洗過,是不是怪難看?”

趙禎伸手捧住她的臉,柔情道:“鬢雲欲度香腮雪,朕怎麼也看不厭。”

莫蘭嫣然一笑,道:“儘會哄人。”又道:“六郎看看咱們的孩子。”

趙禎雖已有妃嬪為他生兒育女,卻從未抱過繈褓中的幼兒。他抱起那幼女,手臂動也不敢動,姿勢極為僵硬,但臉上卻是極為喜歡的模樣。

莫蘭道:“六郎覺得樂兒像我麼?”

趙禎愣了愣道:“樂兒?你取的名字,豈非太過平常了些?”

莫蘭瞧著樂兒圓潤潤的臉頰,臉上浮現柔軟的笑意,道:“她若能一輩子都“不亦樂乎”,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趙禎道:“你既喜歡,就叫樂兒罷。”又低聲喚道:“樂兒、樂兒,你可要健健康康長大,彆讓母妃操心……”

清秋本端了湯粥要進去,不想裡麵兩人的聲音愈來愈小,漸漸隻能偶爾聞見幾聲嬌嗔甜笑,隻好立在外殿,靜候皇命。

第二日,官家曉諭六宮,蘭昭儀育嗣有功,移入鸞鳴殿主位居住。封趙樂公主為富康公主,由蘭昭儀親身侍養,滿月後舉行正式冊封禮。一時間,如意院人來人往,熱鬨非凡,少不得莫蘭得強打著十二分的精神應付。

子非親手做了兩雙小兒繡鞋送與莫蘭當賀禮,道:“我做得也沒你好,卻也實在想不出該送什麼,你彆嫌棄。”

莫蘭道:“你眼睛不好,還想著給我做這些,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嫌棄。”頓了頓,又問:“你和劉大人今後打算如何?若是你想出宮去,我也可以跟官家說一說,全看你意思。”

因下了幾日的雨,天氣陡然涼了下來,殿中暫將冰塊免去,隻留著空蕩蕩的鎏金高腳瓷缽擺在案上,瓷缽下麵用碧翠的蓮花盤子裝著金橘,盈盈的散著清新宜人的橘香。

子非抿了抿嘴,搖搖頭道:“不知他死活的時候,我想著隻要他活著就行了。後來看見他與他家娘子在一起,就想若是能與他再見一麵就好了。如今他日日在我身側,我卻反倒越來越不知如何待他。”說著,眼圈兒又紅了,忙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笑道:“瞧我,儘愛哭,一點也不像呂子非。”

莫蘭握了握她的手,道:“其實也不必強求,順著你自己的心意就行。若是想對他笑就笑,若是不想見他了,就閉上眼不見。”

子非道:“道理我也都懂,隻是,一見到他,總是方寸大亂。”

莫蘭笑了笑,道:“傻子非,那是因為你心裡還有他呀。”

簾外忽然傳進一聲笑語,道:“心裡還有誰呀?”

兩人嚇了一跳,隻見有雪白玉手將簾子掀起,碧色身影走了進來,莫蘭忙溢出笑容,道:“你可來得巧了,子非也在。”

子非忙起身,朝弄月福身,道:“張婕妤萬安。”

弄月伸手將她扶起,笑道:“就咱們三個,該說什麼就說什麼,無需拘禮。”

子非仍是恭謹道:“是。”

弄月眼尖,瞧見莫蘭手邊案幾上放著兩雙小孩繡鞋,鞋尖上繡著一徑幾蕊的清白蘭花數朵,笑道:“子非的手藝倒是大有長進,不同往日。”

子非並不坐,隻立在一側,道:“讓娘娘見笑了。”

弄月見子非如此拘謹,心裡生出幾分悲戚之意,想起當年與她同住一處,同寢一床,是何等的親厚相待,如今卻這樣客氣,宛若陌生之人。

莫蘭請弄月坐了,知道子非尷尬,遂道:“你先去吧,改日等我身子好了,再去瞧你。”

子非聽命,朝兩位妃嬪福了福身,方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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