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官家喜歡!”
雷厲的話音還未落,司苑司尚宮已然站在了廊簷下,她神情肅穆,拿眼往院子裡輕輕一掃,宮人們便安靜下來。
子非害怕,低頭弓腰往人群裡一縮,沒了蹤影。
莫蘭見尚宮娘娘出來,忙退至一側,低頭垂眼。
尚宮訓斥道:“內禇司六尚二十四司之職責均以太後、官家之需求為至上,東宮雖屬司籍司,卻是官家平日最常去的地方,你們捫心自問,一年中你們可有幾日服侍過官家、太後?東宮一年中卻有三百日要侍奉禦駕,供給自然不同!再者,你們雖品階不高,卻大多是朝臣貴族家的小姐,豈能如此不曉事理。”
莫蘭不敢與上位辯駁,低頭同其他宮人一同回答:“娘娘教訓得是。”
尚宮猶不解怒,望著莫蘭叱道:“你身為八品女官,卻不知進退,罰你去綴瓊亭采十筐梨花!如在午時末分還未送到,我必親自去司籍司向典籍尚宮稟明今日之事。如此浮躁,實不配你這八品錦帶。”語畢,拂袖而去。
尚宮一走,依舊是東宮先行挑揀花束,分量也是其他宮室的幾倍。仁明殿輪在最後,幾乎是將其他宮室挑選剩餘的花束捆在一處,用花籃裝著,大多是已經開盛到了極處,過不多久就要凋謝的殘花。
子非罵罵咧咧回去仁明殿,對莫蘭道:“委屈你了。”
莫蘭笑了笑,“尚宮娘娘說得對,是我浮躁,與你無關。”
一時有司苑司宮女送來花簍,小聲叮囑:“太後素喜蜜糖梨花糕,每逢這個時節,司籍司都要采摘上百筐新鮮梨花供尚食局做糕點。花瓣兒都要選新鮮好看的,不能蹂躪破損,也不能挑花骨朵兒…可知道了?”
莫蘭細細聽著,“知道了。”又問了路,才獨自前去綴瓊亭。
她沿著花徑小路走了許久,園中樹木盎然,亭台眾多,卻獨不見綴瓊亭。她尋了路旁除草的小宮女問路,那宮女頭也未抬,往東邊兒一指,說:“在那邊。”
莫蘭眺目遠望,見儘頭花影中似有樓閣,遂從花叢假石中尋了一條岔路,到了儘頭再轉走石階小道,不過十來步,果見大片梨樹。此時梨花爛漫,落英繽紛,走入其中,如置花海。
她靜靜佇立片刻,氣定神閒,一時忘卻了愁苦,隻覺時光美好,歲月如歌,不由得輕聲哼唱:“共飲梨樹下,梨花插滿頭。”她素手纖纖,攀枝折下一朵花骨壓在鬢角,“玉容寂寞淚闌乾,梨花一枝春帶雨…”
“誰在那裡?”身後有男人詢問之聲,莫蘭驚異,慌忙回身。
花影重重處走來一個男子,香風吹得樹木窸窣,空中紛紛揚揚飄起了白色梨花瓣雨。他踏雨而來,冠上、肩上落滿了花瓣,待行至近處,莫蘭才看清他的模樣。隻見他滿臉絡腮大胡子,胸寬肩厚,眉眼卻俊秀有神,清朗如月,有似曾相識之感。莫蘭不敢直視,用眼瞥見他身穿寶藍色襴衫,不像宮服,也不知如何行禮。男子又問:“你是誰?誰允許你在凝和殿折花?你是什麼人?”
莫蘭詫然,凝和殿乃官家和近臣論書議政休憩之地,除卻官家的近身內侍女官,旁人不許入內。定是方才走了岔道,闖進這禁地來。
她心亂如麻,答道:“司苑司的典苑尚宮命奴婢來綴瓊亭摘十筐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