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梁仲驍也知道昌祺郡主的脾氣,聚合樓裡同席的時候,看到昌祺郡主居然會主動與陸璟說笑。
他也覺得……怪怪的。
倒不如他們夫妻倆從前互不搭理的時候自在。
梁仲驍拍了拍謝玉惜的肩,同她道:“未必是壞事。”
謝玉惜點頭,至少昌祺郡主與陸璟會更“和睦”,昌祺郡主少受些委屈,他們與陸家交往起來,也少了許多麻煩。
提到家事,謝玉惜少不得說起梁虎和李惠風在書院被罰的事情。
梁仲驍果然冷了臉。
雖然不遷怒謝玉惜,卻愣是雙臂反撐在大腿上,眼神冷的嚇人。
同時也有些無奈。
謝玉惜寬慰道:“已是幾日之前的事,山長既然已經罰了他們,我們便不必再為這個惱一次。”
就是不想梁仲驍氣頭上去處置梁虎,才特意過了幾天才告訴他。
梁仲驍也知道,再追究也無意義。
他感激謝玉惜如此從中周旋。
卻還是發愁。
想著兄長死前的交代,讓他一定照顧好三個孩子,尤其是長子梁虎,兄長唯一寄希望的一個孩子。
梁仲驍有時候也有些搖擺,堅持讓梁虎讀書入仕,到底對嗎?
“夫君,郡主讓我同您先提一句,李家若是允許,郡主想把李惠風丟到桐源衛裡曆練。要是真丟進去了,少不得麻煩您照顧他。”
梁仲驍抬眸,黑眸灼灼,“夫君?”
謝玉惜臉色微紅,淺淺一笑。
雖然鄭氏大大咧咧的一個人,但每次聽鄭氏提起她丈夫,便是夫君長夫君短。
她倒覺得比直稱名字合適。
梁仲驍也笑了,語氣溫和:“郡主要是放心,來就來吧。”
桐源武將家的子弟,丟到衛所裡的多了去了。
隻不過,“李家能同意?”
梁仲驍很懷疑,京城幾代耕讀人家,能允許嫡長孫進衛所?
謝玉惜搖頭:“這就不知道了。”
她細細想了想:“李家太爺多半不會同意,但李惠風的父親許是有可能同意,隻要父親同意了,李家其他人恐怕都不知道李惠風會進衛所。”
梁仲驍知道此事困難重重,不過他需要做的隻是照顧李惠風而已,那些困難是李家的事。
然而,謝玉惜接著就問道:“夫君想過將阿虎也送到衛所裡嗎?”
梁仲驍默了默,道:“不瞞你說,曾想過。”
最後還是沒有把梁虎送過去。
是因為——
謝玉惜問:“因為大兄的遺願嗎?”
梁仲驍頷首,還道:“阿虎同旁人不一樣, 他是大哥唯一的健康的孩子,玉惜,說句心裡話,若是將他丟進衛所,我不知怎麼待他。”
管教太狠,怕梁虎傷了。
太寬容了,又怕梁虎越發目中無人。
而且軍衛裡有好的習氣,也有不好的習氣。
“玉惜,那是個逞凶鬥勇的地方,我不想阿虎變得更壞。”
梁仲驍抿緊了唇。
謝玉惜歎氣:“李惠風說,如果不是他動手,阿虎可能就會出手打張夫子。夫君覺得,這種事情還不夠壞嗎?”
這是在梁家,或許他們還不覺得。
這事要是發生在謝家,這樣的孩子不在祖祠裡去半條命,謝家的讀書人不會善罷甘休。
若再有不服管教的,這種後輩,便是被打死,族人也隻會讚譽其父大義滅親。
謝玉惜心裡還有個疑惑,存了許久,便趁機問道:“聽聞阿虎還曾經和人打架險些出了人命,真有此事?”
她不信二房的話。
卻也知道事情不是空穴來風。
梁仲驍心裡過意不去,若是親生兒子便罷了,梁虎到底是侄子,謝玉惜雖然掌家,也隻是未曾有育的年輕婦人,這些事交給她,本就難為了她。
他道:“有人曾取笑珠兒跟阿鶴,恰好被阿虎聽見。”
梁虎發心不壞,出手卻狠辣,梁仲驍垂眸繼續說:“沒出人命,但他生折斷了那人一條胳膊。”
西寧伯府費心善後,依舊流言蜚語不斷。
這是伯府沒有教養好孩子,西寧伯府認了,不管外麵怎麼說,梁家都沒有以勢壓人讓外麵人閉嘴。
隻是傳到最後,就有些變樣了。
所以梁仲驍才把人給送到了白桐書院,且不許梁虎有事沒事下山回家,四處惹事。
“聽說阿虎筵請過不少名師,這些先生是自己請辭還是伯府趕走的?”
梁仲驍連忙說:“伯府不會趕人,都是先生自己請辭。”
但凡有一個先生教的下去,他絕對不會趕走他們。
實在是他們嫌棄梁虎頑劣,不光怕有礙自己名聲,也怕最後與伯府交惡。
所以到最後,一個老師都沒留下來。
謝玉惜不疾不徐問:“他們都是為什麼請辭?怎麼請辭?”
這是個不好立刻回答的問題。
梁仲驍想了想,目光悠遠了,緩緩地道:“起初先生隻是同阿嫂和我說阿虎頑劣,讓我們加以管教。”
他們管了,梁虎確實也在課堂上老實了。
但是,梁虎開始學會了針對不同的先生,出不同的招數。
碰到迂腐嚴肅的就用誇張浮誇之事,氣倒夫子。
有時他還會利誘夫子犯錯……
但這些可能不全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有他弟弟梁鶴的“功勞”。梁虎聰明耿直,梁鶴腸子裡的彎彎繞比他多,拐著彎整人的事,梁鶴比較拿手。
“所以,阿虎如今能在白桐書院待下去。夫君覺得是靠著什麼?”
“忍?”
梁仲驍下意識便覺得,梁虎隻是在忍耐。
謝玉惜鬆了口氣,說到點上了。
她一臉鄭重地道:“阿虎才十四歲,他還年少能忍一時,但他能忍一輩子嗎?他學功課的樣子的,夫君也看到了,實在不是他擅長的,不擅長的事,不喜歡的夫子和書院,他還能忍到什麼時候?
“等到李惠風一走,阿虎可能會想,夫君是他親叔叔,你連李惠風都可以放在衛所裡照顧,卻不能照顧他這個親侄子。”
不合適的土壤,去培養梁虎這樣性格的孩子。
除了會毀了他,還會離間他與家人的感情。
“夫君,若是要我說阿虎眼中的好處,那就是護短。他敬重您,便連著我一同敬重。若日後生了怨,疏遠了我們,在外人眼裡,他變成什麼人了?”
一事無成,毫無優點的人。
梁仲驍心中一痛。
要真是這樣,他百年之後,有什麼臉麵去見大哥和大嫂?
“大哥夙願無非是望子成龍,而不是真的讓他讀書入仕。夫君,真的不試試嗎?”
妻子聲音柔得像一縷風。
梁仲驍心神動搖。
玉惜說的,可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