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1983年最後一天。
也是整個村子吃集體慶功晚宴的日子。
天還沒亮,豬叫聲就在村落裡響起。
集體慶功宴下午才吃,辦這麼大一個晚宴得很多物資,早早就得做好準備。
比如殺豬。
80年代,農村幾乎家家戶戶都養豬。
不過這豬通常是替郭嘉養的,不許私自出售,得統一上交,然後再分配。
後世的很多人都聽說過“交公糧”,卻不知道還有個任務叫做“交生豬”。
那就是把豬養到130斤以上,送到鎮上的生豬經營站。
如果合格了的話,能拿到五十塊錢和一張“生豬屠宰票”,如果沒有這張票的話,就算家裡養有豬,想殺年豬都不行,或者花幾十塊錢向那些多交了生豬的鄉鄰買“屠宰票”。
彆看後世那豬動不動大幾百斤,養到130斤貌似很容易,其實不然。
要知道,80年代可沒什麼“豬大大”之類的科技與狠活,養豬喂的都是豬草,長一斤肉都難,養到130斤可不是容易的事。
把生豬養到達標的重量,還得送到鎮上的生豬經營站交豬。
以前很多山裡的農民沒有運輸工具,都是做個背架子,背著到經營站。天還沒亮就得從家裡出發,一走就是十幾甚至幾十裡的山路。
為此還有人編出了個順口溜。
“人走山路豬坐轎,人在流汗豬在唱。不是生豬想坐轎,隻因本地沒有道!”
這順口溜就很傳神形象地描繪了像黑土屯這樣的偏僻山村交生豬的艱辛。
許承安的幾輛拖拉機可不是讓村民去鎮子趕集方便了那麼簡單,交生豬也不用背十幾裡路了。
今天黑土屯打算殺兩頭豬,都是許承安從有屠宰票的村民手裡買下來的,這種豬倒是可以合法私購。
儘管種黑木耳脫貧了,有些吃慣苦了的村民還是沒舍得殺年豬,許承安給的價又高,再加上是辦集體慶功宴,有兩戶便爽快賣給他了。
為了這次集體慶功宴,很多村民都額外湊了錢。
許承安身為黑木耳加工廠的老板,自然得出個大頭,所以他捐了兩頭豬,連帶兩張屠宰票相當於湊了三百塊左右。
屯裡的殺豬匠早早便帶著一群人來到賣豬村民的家裡,把許承安定好的那隻豬鉤著鼻子從豬圈裡拖出來,按在長凳子上綁緊。
殺豬匠利索地將豬嘴也用繩索綁住,拿出一把鋒利的殺豬刀,對準頸動脈位置乾淨利落地捅了一刀。
那豬拚命掙紮了會,很快就不動了。
眾人合力把死豬抬進木桶,開水剃毛,隨後眾人用推車送去大隊的集體食堂並進行後續處理。
隨後再去另外一家,殺第二頭豬。
中午時分,黑土屯大隊食堂。
殺雞的宰鴨的,拔毛剁肉的,洗菜切菜的,搬桌凳碗碟的……
全村能乾活的人一起上陣,那叫一個人多。
這個集體食堂是50年代末大鍋飯時代蓋起來的了,然而大鍋飯搞了沒幾年,發現這種模式行不通,就被廢棄了,不過用來搞集體晚飯倒是個合適的地方。
食堂裡,一堆女人圍坐一起掰著大白菜。
施秋晴和施秋玲也在人群當中。
幺妹看著牆壁上“吃飯不要錢,努力搞生產”的兩行紅色標語,好奇地問身邊的一個老嬸子道:“趙嬸,以前吃大鍋飯真的不要錢嗎?”
“嗬嗬,還真的不要錢,那個時候啊,我們生產隊的所有人都在這個食堂裡吃飯,誰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需要掏一分錢!”
老嬸子緬懷地道。
施秋玲眨巴著大眼睛,很是不解:“既然大鍋飯這麼好,為啥後來沒了啊?”
老嬸子搖了搖頭:“秋玲,大鍋飯可沒你想的那麼好,那會咱們才能種出多少糧食啊,這敞開肚子來吃咋行,沒吃上多久年,生產隊的存糧就快沒了。”
“一開始吃的還是細糧,後來換成粗糧,再後來就換成稀飯了,還這麼吃下去大家都得餓死,所以大鍋飯隻能撤掉,自家掂量著吃各自的米麵!”
施秋玲恍然:“原來是這樣啊,俺老是覺得奇怪,咱們兩年多之前都還沒吃上飽飯,咋以前吃飯反而不要錢!”
趙嬸笑道:“秋玲,那會你大姐都還沒出生呢,你不知道情況不奇怪。現在可好了,我們有自己的田地了,終於吃上飽飯了,得感謝郭嘉給咱老百姓分了田啊!還得感謝你二姐夫帶我們種木耳,咱們手頭才有了積蓄!”
“對啊,如果沒有許知青的話,咱現在最多隻能填飽肚子,想買點啥都不行!”
“許知青真是好人哪,其他的知青都回城了,有些連媳婦孩子都不要,可是人許知青就留了下來,也不嫌棄我們屯子窮,還利用他的知識帶屯子脫貧!”
“那可不,政府給許知青發的鎮子年度傑出個人的錦旗可不是白發的,聽支書說這個獎咱們屯子就沒拿過,許知青可是第一個!”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誇起了許承安。
施秋玲聽得心裡美滋滋的,下意識地挺了挺熊二。
村裡的人誇許承安,比誇她自己還讓幺妹感到高興。
施秋晴不像她那麼社牛,不過臉上也帶著微笑。
許承安是施家的驕傲,也是她的驕傲。
這時大食堂門口突然走進一行人。
說曹操,曹操就到,卻是許承安來了。
身後還跟著趙建平,還有狗蛋,黑娃等拖拉機隊的五個後生。
總共七人,肩膀上用臨時做的擔架抬著個龐大的家夥。
食堂裡的眾人頓時騷動起來。
“是犴,許知青他們打到了隻犴!”
犴,就是駝鹿。
東北習慣把駝鹿叫做“犴達罕”,源自滿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