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神兮的話，於蒼的眉頭稍稍皺起。
這是最麻煩的情況。
蘇醒的存在，帶著傲慢。
說真的，傲慢是一個文明最蠢的特質，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很容易讓事態演變成不可挽回的衝突。
……先不宜和他起衝突。
剛才這家夥開口的時候，還挺好說話的……先試試能不能順著他的話把話套出來吧。
想到這，於蒼稍稍定神。
“你也看到了——現在的星界，已經幾乎被荒所侵染，既然你承諾可以庇護，那我想要知道你們庇護的手段。”
“後來人，你，心口不一。”
聽到這話，於蒼心中一緊。
然而，就在他以為談判即將破裂的時候，神兮卻轉而道：
“不過，爾等有功，可免萬死——吾便為你解答。”
而，就在神兮話音落下的時候。
吼！
那黑暗之中的荒獸終於按捺不住了，怒吼傳出，一隻傳世級彆的幽光巨形當即衝出了黑暗，向著白塔衝來！
光！要吃掉光！
吼！！
這隻幽光巨形邁開沉重的步伐，悍然衝入了巨坑之中！
這一下，仿佛點燃了戰場，頓時，怒吼之聲此起彼伏，無數荒獸頓時被引爆，再也顧不上心中的恐懼，完全被欲望所支配，也跟著衝了進來！
在幽光晶海之上，隻要使用能力就會令腳下的幽光結晶發光，於是，在這一瞬間，巨坑的周圍，大片大片的光芒成片亮起，一路延伸極遠處的視線儘頭！
而在這時，這些在平時足夠激起荒獸食欲的光芒，在那白塔的光輝之下卻黯然失色，幾乎沒有荒獸停下腳步去吞食周圍的光，所有的荒獸都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白塔！
無數荒獸失足跌倒，又被後麵的荒獸踐踏而過，一時間，光芒之上，荒獸幾乎組成了不見縫隙的巨浪！
恐怖的氣息同時在大地之上顯現，其中的傳世級荒獸無窮無儘，甚至，還有神話的存在！
這就是群星墳場的恐怖。
誰都不知道，這麼多的荒獸是從何而來的，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的時候，似乎身周也並沒有如此擁擠的身影。
而，一旦發出光，那麼所有荒獸都會蜂擁而至！
吼！吼！
怒吼聲衝天而起！浪湧而來！
而神兮，站在她的高塔之上，用她繁複的蟲目，巡視一周。
“後來人，屏息！——此乃吾族神力！”
她忽然伸手，指向天空，嘴中的聲音擲地有聲：
“族域洞開，萬子歸來！”
轟！
震懾之聲爆轟而出，在神兮的指尖，似乎有一輪太陽升起、又凝聚，而後，他頭頂的萬頃黑暗，一瞬間被光芒照徹，其中已經不再有一分一毫的物質，隻剩下了絕對的真空！
這一瞬間，於蒼的眼睛忽然睜大。
他……他看到了什麼？
不對吧……這是能做到的嗎？
而在一旁，拉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嚴肅了下來，他默默點頭：“沒錯……你看得沒錯。”
此時，這位見多識廣的學者，也不得不在深吸一口氣之後，才用帶著驚歎的語氣顫聲道：“她……她直接，打通了星天視域的前三層……”
是的，打通！
在此刻，神兮一手指天，那其上的遼闊區域，星天視域前三層之間的壁壘瞬間消融！
而後……就連現世與星天視域之中的壁壘，也隨之破碎！
第三層往世界、第二層世界過去、第一層現世韻律，以及真正的現世，這四層世界於此刻融為一體，過去與現在的韻律在旋渦之中交融、彙聚，各種物質以液態交相輝映，仿佛原始的混沌海洋，其中蘊藏著無限可能！
但……就算打通了星天視域前三層，又能做到什麼呢？
很快，於蒼的疑惑就被解答。
嗡！嗡……嗡！
無數蟲翅急速揮動的聲音從混沌海洋之中層層傳出，大片大片的漣漪不斷蕩漾開來，而後……鋪天蓋地的識蟲，便從那海洋之中衝出，撲向了高塔周圍的荒獸海洋！
荒獸的數量無窮無儘，但，識蟲浪潮也不曾終止，那混沌海洋仿佛深不可測，眨眼之間，其中已經飛出了數以億計的識蟲，它們振翅翱翔，麵色猙獰地衝入荒獸群，便開始了戰鬥！
他們的實力大都不強，但是數量實在太恐怖了，並且……似乎有一種獨特的特性，那便是無論敵人防禦力有多高，都可以破防！
簡單來說，就是攻擊附帶固定數值的真實傷害，可以無視任何抗性直接生效！
如此特性，再加上這樣恐怖的數量，其結果就是，荒獸群幾乎毫無反抗之力！
就算有傳世荒獸，揮手之間就能掀翻十數萬的識蟲，但是這樣的數量在識蟲群之中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要多少就有多少！
不過是幾輪攻勢下來，那些傳世就變得疲於應對，狼狽不堪了。
唯有神話級彆的荒獸，才能在這識蟲群之中穩步前進，但，速度也大大降低。
因為，即便他們用遠程的能力直接將識蟲消滅在千裡之外，但……那些識蟲什麼都能啃食，包括你放出來的能量攻擊。
而，那種固定數值的真實傷害，便也會隨著對攻擊的啃食，而悉數反饋到能量主人的身上！
神話的力量波及範圍廣，所以，其必然也會受到更多的識蟲啃食，最後受到的傷害也就越多！
如此恐怖的傷害數量，就算是神話，也難以承受。
而，所有的識蟲都悍不畏死，哪怕拚著灰飛煙滅，也一定要對著什麼東西啃上一口，如此一來……戰況可想而知。
荒獸潮雖然無邊無際，但卻完全被識蟲群攔截在了巨坑之外，無法逾越雷池半步，甚至，戰線還在往後推進！
高塔之上。
於蒼看到這樣的情形，也不由得沉默了。
啪嗒。
隨著星天視域前三層被打通，虛弱的空與序也從星天視域之中掉落到了現世。
他們雖然虛弱，但也儘力撐起了身子，攔在了於蒼的麵前，警惕地看向神兮。
在見到神兮的一瞬間，他們心中就已經明悟——這，是他們的創造者。
但，他們還是決定，守衛於蒼！
而此時，於蒼摩挲著指節，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了之前的絲絲線索。
當初，他成功將空與序製作成魂卡“噬識之蟲”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發現了，識蟲種族的召喚獸，都有著一個共同的能力。
……
【噬識】：空的攻擊附帶精神傷害。攻擊生效時，會同時對攻擊目標的操縱者造成一次精神傷害。
……
顯而易見，眼前，讓識蟲群擁有戰勝荒獸潮可能性的，正是這個能力！乃至是進階版！
而同時，拉曾經的一番話也在於蒼心中響起。
識蟲和荒很像，都是控製不住自己的食欲，容易被欲望所支配。
識蟲這種東西，可能並非天然誕生，而很有可能是上個紀元的人們模仿荒的力量製造出的戰爭兵器！
這一瞬間，於蒼深吸一口氣。
拉的猜測果然沒錯！
看眼前的情景，識蟲顯然就是對荒獸特攻的！
當初在太陽巨樹，拉就發現，在被荒所感染的星天視域之中，很多識獸都被荒所影響，控製不住地想要上前去吃太陽巨樹的枝丫，但……識蟲沒有！
沒有一隻識蟲被荒影響了心智，又或者說，識蟲本來就是亂吃一通的種族，根本不需要荒影響，就會上來啃食太陽巨樹，進而被巨樹捕食。
從這個角度上說，有沒有可能，識蟲就是已經被荒所感染的一種識獸……而神兮的種族，特意製作出了識蟲這個族群，令其同時具有可操控性以及對荒的免疫能力……
看著眼前識蟲與荒的大戰，於蒼覺得，很有可能。
本來，識蟲是並不具備直接從物質層麵影響現世的能力的，而在星天視域，其過分弱小的能力也會被學者輕易製服，但……
眼前這種“族域洞開”的特殊場景，星天視域與現世融混為一，顯然同時彌補了識蟲的這兩個缺點！
若是這樣……那眼前這位神兮所在的文明，確實可能發達到了難以想象的程度……
要知道，即便是統治整個星界的無名帝國，其引以為傲的靈子技術，也是在識蟲的屍體之上發展起來的！
甚至，在最開始，無名帝國戰鬥的方式，還是像眼前神兮所做的一樣，直接控製識蟲進行戰鬥……就是規模和強度上，要遠遠遜色。
……從這個角度來說，無名帝國與神兮的族群，科技樹可以看做是一脈相承的！
不過，二者孰優孰劣，尚還不能判斷……唯一能確定的是，眼前的神兮，強到離譜。
其本身雖然隻有神話，但是看上去，她似乎能控製所有的識蟲，並且通過族域洞開的手段，令其降臨現世……要知道，識蟲在星界之中，到處都是！
其數量是一個天文數字，甚至已經可以用“無窮”來描述！
因為荒的緣故，識獸數量已經少了很多，但，識蟲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王女隨便一個打窩，還是能召喚來一堆，這樣恐怖的數量，若是其控製權全部回到神兮的手中……其實力，難以想象。
或許……眼前的神兮，其所在的族群，正是上個紀元的“無名帝國”，也即是那被冥冥之中選中，統治群星的存在……如此說來，有那樣的傲慢，似乎也就合理了。
在於蒼思索之間，神兮憑空懸立在高塔之上，視線掃過周圍。
她的目光在幾個實力最強的神話級荒獸上稍作停留，便不再留意。
即便是神話，也將被淹沒。
蟲群，所向披靡。
神兮轉過頭，目光落在於蒼身上。
“看清了——這，便是吾族神力。”
於蒼定了定神。
他道：“這隻能證明你們能和荒戰鬥，並不能證明你們可以不受荒的影響。”
眼前的場景，說震撼，確實震撼，但其實也就那樣。
曾經的無名帝國，照樣能和荒打的有來有回。
他們的星械庫、戰爭天體也不會被荒感染，那些造物殲滅荒獸的速度，甚至比眼前還快。
但……戰爭天體是要被人控製的，就算再強，指揮官被感染了一樣白瞎，全部變成廢物。
眼前也是同理，彆看神兮高懸白塔之上，似乎掌控一切，但荒的感染方式何其詭異，不是單純的拉開距離，就能遏製的。
麵對於蒼的質疑，神兮似乎相當有耐心。
她解釋道：“吾族，早已寄身帝識，無懼尋常感染，離真正的群星共主，也僅差一步而已。”
聞言，於蒼眉頭稍揚。
帝識……？
嗯，雖然這是一個新的名詞，但可能是神之語的特殊性，導致他在聽到的瞬間，就已經理解了神兮所說為何。
這所謂的帝識，就是星天視域。
正如識界、以太世界一樣，都隻是同一個地方在不同文明的不同稱呼。
但……為什麼叫帝識？
到了神兮這種層次，帝這個字，可不是亂用的……
一時間，於蒼心中似乎閃過了一道靈光，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是仔細想去時，又覺得不對。
於是，於蒼隻能先暫且壓下這個念頭，轉而思考彆的。
嗯……寄身帝識，那意思就是……像現在的拉一樣，成為了一道韻律體？
這樣想來，於蒼確實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眼前神兮的身體，雖然看上去是有實體肉身，但仔細感知過去，似乎又能感知到一片虛幻，像是單純的韻律凝聚。
貿然深入感知很不禮貌，於蒼的感知隻是流於表麵，並未深入，但已經能夠佐證神兮的說辭。
……不對，顯然，神兮現在的狀態比拉更加高級。
拉變成這個樣子，純屬無奈，他已經無法再脫離星天視域了。
而眼前的神兮，毫無疑問，其不僅隨時可以通過族域洞開降臨現世，還完全能稱得上是一個“生命”。
能繁衍、能被稱之為“族群”的生命！
所以，神兮的種族，是舉族飛升到星天視域之中，以躲避荒了？
隻是……荒對星天視域的影響確實很輕微，但源星世界附近的情況已經證明，其是在不斷向著星天視域進化的，遲早有一天，星天視域之中的神兮也將不再安全！
等等，他剛才說，隻差最後一步？
於蒼遲疑片刻：“這最後一步，是……”
“你無需知曉。”
神兮聲音驟冷。
“現在，後來人，加入吾族——吾族，允你共享榮耀。“
於蒼：“……”
見於蒼還在遲疑，神兮哼了一聲。
道：“後來人，你為何遲疑，你有何倚仗——是那所謂‘帝星’的垂青嗎？”
！
於蒼的眼神稍稍睜大。
神兮……發現自己是帝星選者了？
也是，畢竟是上個紀元的無名帝國……但，為什麼……神兮的語氣，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呢……
還沒等於蒼做出回應。
神兮懸立塔心，繁雜的蟲目俯視於蒼。
她又道：“你所倚仗的，不過是一位卑劣的篡位者。無數紀元以來，他做不到任何事——過去如此，現在亦然，將來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