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這六張魂卡,於蒼嘖了一聲。
即便是被分成了六個部位,每個部位的實力也都達到了30階嗎?荒神,你這家夥……
這等實力,實在是太恐怖了。
這六張魂卡的【荒神敕令】,顯然就是來自於荒神自己的能力,分散開在六張魂卡上已經很強了,要是都集中在一個整體的身上……
可惜,就算荒神再強大,現在也已經變成了六張魂卡。
於蒼將視線從這六張魂卡之上收回。
沉默片刻。
“荒神——死了嗎?”他開口問道。
不出所料,帝長安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應當是沒有。”
是的,即便已經被分屍成了魂卡,但,帝長安仍然不敢斷定,荒神已經死去。
他指了指那張“延國公·罪首”,道:“這張魂卡之上,殘存著一些意識,雖然現在都被祖龍皇帝的力量壓製住了,但我不能保證沒有失控的風險。”
於蒼點點頭:“那……你打算把這六張魂卡給哪位鎮國?”
這一次,帝長安卻沉默了。
半晌之後,他才道:“短時間內,若非必要情況,我不準備使用這套魂卡——我很擔心,貿然對它們的使用,有可能導致荒神的複蘇,而且……”
毫無疑問,這六張魂卡的實力相當強大。
現在在炎國協會手中的神話魂卡,算上天子印也隻有十一張,即便如此,也足夠支持炎國國力舉世無雙。
要是再加上這六張魂卡,那炎國得強成什麼樣,帝長安都不敢想。
但,這六張魂卡之中的風險畢竟還是太大了,現在並沒有出現什麼急需神話魂卡的地方,所以,帝長安沒有選擇冒險。
並且……
“這六張魂卡,不是協會的,是你的所有物,於蒼。”帝長安道,“有關他們的去向,還是你來做決定吧——我的建議是,不要給彆人,等到你晉升神話之後,親自去使用它們。”
對於這荒神套,帝長安誰都不相信,唯一認可的持有者,隻有成神後的於蒼。
畢竟,就算拋開荒神的因素,這些魂卡還與荒蕪魂能有關係,隻有於蒼有研究。
聞言,於蒼眨了眨眼:“我嗎?”
“嗯。”帝長安點頭,“我之後會把他們封存在一方秘境世界之中,隻有成神之後的你,才能打開封印。”
於蒼:“……好。”
他倒是不怎麼在意這荒神套的歸屬。
畢竟,這些魂卡他現在用不了,而等他晉升神話,說不定都有更好的選擇了。
但帝長安的擔憂確實合理……完全召喚荒神之後,極有可能會與荒神的意誌進行交鋒,有關這方麵,於蒼隻信任擁有帝心的自己。
見於蒼同意,帝長安就將這些魂卡收了起來。
而後,他看向了於蒼腦袋上的那條小龍。
是朝辭——從進門,她就一直盤在於蒼頭上了。
雖然看上去是在小憩,但其實小耳朵一直豎著,在偷聽帝長安和於蒼之間的交談。
帝長安當然知道,這位造物主在在意什麼。
他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而後開口道:“朝辭女士——我得向你道歉。”
於蒼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頭頂,朝辭的身子輕輕一顫。
朝辭睜開了眼,看向帝長安:“繼續說。”
“……在我們進入神譴荒遺之地,圍攻荒神的時候,年也出現了……他被荒神控製,加入了戰場。很抱歉,在那種戰鬥之中,我們無法留手。”
朝辭的眼神不斷閃動,其中的光芒暗淡了一瞬。
“現在呢,他在哪?”
“跟我來吧。”
帝長安起身,帶著於蒼去了後院。
後院的布景很講究,假山、小亭、綠植、湖泊,在設計師精心的設計之下,每走一步,看到的景色都是不同的。
帝長安來到了湖邊,抬手,將一張魂卡扔到了水中。
頓時,一層波紋在水麵上蕩漾開來,本來清澈的水逐漸凝結,像是變成了一麵鏡子,其中倒映的卻不是藍天,而是另一方世界。
湖麵上也開始升起了薄霧。
顯然,這方小湖已經變成了某個秘境世界的入口。
帝長安舉步邁入,沒走幾步,身形便隱入了薄霧之中。於蒼緊隨其後,隻覺得眼前的光影變換了須臾,再次走出薄霧時,就已經來到了一方新的世界。
這裡……是一片綠色的原野。
地勢大多平坦,隻偶有起伏。放眼望去,翠綠的青草一路綿延,看不到儘頭。
不知源頭的風微微吹拂,在草原之中吹出了一層一層的波浪。
除了矮丘和青草,就隻有一些嶙峋怪石,坐落在地上。於蒼在那其中感知到了一些異樣的氣息,那些石頭應當都是一些感染程度很低的荒獸。
掃視一周後,於蒼的目光停留在了眼前的龐然大物。
不用他說,於蒼就已經看到了年——或者說,年的荒晶。
這絕對是於蒼見過的最為巨大的荒晶,其高度有成百近千米,此刻被放置在幾座矮丘的中間,看上去,就像是一座高山。
朝辭沉默片刻,而後,輕輕飛起,落在了這座“山”的腳下。
她將額頭貼在荒晶的表麵,不發一言,就這樣沉默了下來。
帝長安和於蒼沒有不合時宜地打擾,隻是站在一旁,各自沉默。一時之間,草原上隻有輕柔的風聲,吹拂著一層又一層的草浪。
……
於蒼仰著頭,看向那座山。
渾濁的晶體之中,似乎隱隱有著某種倒影——但那絕不再是荒神的身影,那道身影看上去更加修長,像是獸形……或許,是年的映像?
說起來,荒晶是什麼呢……為什麼,成為了荒獸,身體裡就會出現這樣的晶體?
於蒼沉默,眼神中閃過些許思索。
這個問題,就算是星塵也無法給他答案。
拉曾經和於蒼談起過荒晶的問題,但似乎……即便是無名帝國,也無法確定荒晶的本質,他們的學界有著數種說法,爭論了不知道多少年,最終也無法定性。
隻知道,主流的說法是,荒晶是一個存在的“善”的部分以及大量精神力被無限壓縮而成的,這一部分的缺失帶來了失衡,所以荒獸才會如同表現出來的那般混亂。
不過,這種說法還是太片麵了,一個存在並不能被簡單地區分成善惡,何況拉自己都說了……荒連理論上沒有善惡的ai都能感染,這個理論站不住腳。
一個站不住腳的理論都能被稱之為主流,可見對於荒的研究是多麼稀少。
這倒也正常,畢竟荒無孔不入,就算是無名帝國的科學家,近距離接觸了荒恐怕也要變成荒獸,根本沒有用於研究的空隙。
不過……這種說法的思路是對的。
荒晶,一定是被感染者某一部分的壓縮!
是什麼呢……情感?智慧?思維?但從於蒼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來看,似乎都不太符合。
……或許,本來就沒有那麼明顯的劃分。
生物的智慧是複雜的,就算是荒,恐怕也沒辦法將界限分明的某一部分單獨從生物的智慧中剜出去。
所以那荒晶,或許隻是一團無法被定義的混合物的聚集,那荒獸混沌的表現,隻是因為瘋了。
“……”
於蒼心思流轉,又想起了一件事。
似乎……曾經,荒神稱呼這荒晶為“食糧”。
荒神需要吃東西嗎?或者說,“荒”需要吃東西嗎?
於蒼眼神稍稍波動。
帝星和荒鬥了數個紀元,帝星基本上已經確定是一個天體……但荒卻找不到定型。
之前,於蒼和星塵猜測,荒或許是星界本身的自我清理機製——畢竟,星塵有發現,導致天體畸變的汙染,與荒似乎出於同源。
但這畢竟沒有實證。
宇宙中並沒有被命名為“荒”的天體,但假如……隻是沒有被發現呢?
荒神假如以“荒晶”為食糧,那麼製造荒神的荒,會不會也是同理?
假如是這樣,那麼這場蔓延整個星界的詭異感染,便可以被定義為一場“覓食”,一場“捕獵”,而這星界,正是荒的狩獵場。
被荒捕獲的獵物,會變成“荒晶”這種容易下口的食材,最終落進荒的肚子裡。
……
於蒼的眼神逐漸飄遠了。
真扯。
他不由得搖了搖頭。
不過,比起先前,他們需要對抗整個星界的猜想,於蒼寧願是這種真相。
起碼,是有一個真實存在的對手,讓他們可以與之對抗。
於蒼沉默片刻,還是悠悠一歎。
他回過神,卻發現眼前,那荒晶之中的虛影,似乎離得更近了。
就像是從深海之中緩緩上浮的巨鯨,於蒼就是坐在船上向下望的遊人,隻能看到一片濃厚的陰影,無法估算其到達海麵的距離,也無法看清其全貌。
那陰影似乎湊得更近些了,但是仍然看不真切。他似乎垂下了頭顱,貼在了朝辭腦袋附近,他似乎在張口說話,但一切都隻是似乎,於蒼聽不到半點聲音,也看不清任何細節。
但他看到,朝辭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
魂卡,理論上是沒有眼淚的。
於蒼在原地駐足良久,而後,還是不由得走上了前。
然而,在他剛剛靠近,還沒想好怎麼安慰朝辭的時候,她卻先開口了。
“於蒼,年還活著。”
“……”
“我很確定,這不是我的錯覺——雖然我聽不到、看不到,但他確確實實,就在我眼前……”
於蒼沉默。
他又想起了之前,朝辭和自己提起過的。
年擁有【編年罔替】的能力,其擁有三種形態,分彆是:堯年瑞年凶年,每次死後,都會以下一個形態複蘇,如此輪轉,生生不息。
若不是荒,年可以看做不死不滅。
而在那次神降,年被荒神召喚出來的時候,卻隻展現了凶年和被感染成荒年的瑞年這兩種——再結合剛才的猜測,難道……年因為自身的特殊性,所以被荒壓縮成荒晶的,並非是和彆人那樣的混合物——
而是一個完整的“堯年”嗎?
於蒼稍作思索。
似乎,確實存在著這種可能性……如果是真的,那麼以此為根基,或許完全可以嘗試將年進行複活!
就像、就像……
於蒼忽然有種既視感。
禁卡無害化?
和之前與太雛討論的那樣,通過召喚禁卡的“裡之麵”,來對禁卡的原材料進行複活?
於蒼眉頭稍揚。
然而,還沒等他說什麼,朝辭又自顧開口了:
“好奇怪啊……”
她怔怔愣神,伸出爪子,觸碰從臉頰上滾落的淚滴。
那淚滴的材質來自韻律的模擬,情緒卻屬於真實。
嗡……
層層極光從朝辭的身上浮起,她便在這光中切換了形態,變成了人的樣子。
極光垂落,凝固成綢緞,披在她的身上。
她抬起頭,看向荒晶——那其中的虛影,似乎也在看向她。
“於蒼,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情緒——這是你給我的嗎?”
“嗯?”於蒼一愣,“什麼情緒?”
“不知道。”
“……”
驀然,朝辭的嘴角忽然帶上了一抹輕輕的笑意。
她伸出手,用指尖觸碰荒晶,而後是整個手掌。
“年,你知道嗎?我有名字了——我叫朝辭,好聽嗎?”
荒晶無法傳出聲音,隻是那其中的虛影,似乎更近了。
“這是我新的樣子……你能看清嗎?”
虛影似乎又近了些,但仍然遙遠。
風緩緩拂過,吹起了朝辭的發絲,最後,她還是沒有聽到年的回應。
“……於蒼。”
“我在。”
“殺了他吧。”
“嗯?”於蒼一怔,“等等……為什麼?”
他驀然看向朝辭,卻發現,她似乎破碎的眼眸中,淚水止不住地流淌。
“為什麼?”
“……他告訴我。”朝辭怔怔站在原地,“第二隻荒神,就要誕生了……他不想讓自己的遺體,變成肮臟的苗床。”
於蒼:“……”
“於蒼,這到底是什麼情緒……為什麼,我辭彆過許多人,經曆過無數次永彆,為什麼,唯獨這一次……”
朝辭的聲音忽然一顫,她輕輕咬著自己的嘴唇,緩緩閉上了眼。
她的身體輕輕顫抖,良久。
“唯獨這一次,我……會如此不舍?我、我……我不想……”
於蒼沉默。
他將手輕輕放在了朝辭的腦袋上。
下一秒,造物主主動將臉埋入了她的胸口,一連串的嗚咽極壓抑地傳出。
……
是啊,為什麼呢。
於蒼輕輕撫摸著朝辭的頭頂。
淡漠的神,為什麼會為了一個孩子流淚。
是因為……他為造物主,起了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