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的後背重重砸在青磚上時，冰寒刺骨的潭水已經漫到耳際。
他嗆著水翻身坐起，發現墜落處竟是穹頂倒映的寒潭，水麵漂浮著細碎星輝，像被揉碎的月光。
“二十八星宿顛倒乾坤“他抹去睫毛上的水珠喃喃自語，指節擦過眉骨時忽然僵住——原本流轉在瞳孔裡的鎏金色徹底消失了。
靈心撥開浮萍遊過來，發間沾著的螢火蟲簌簌落在水麵。
她正要開口，瞳孔突然收縮：“夜羽你的頭發！“
潭水倒影中，少年霜白的長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
夜羽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識海裡翻湧的浪潮聲裡夾雜著金屬崩斷的脆響。
他想起三年前在劍塚拔出血麟劍時，師尊說過的話：“若見金瞳褪色，便是元神欲裂之兆。“
“快看祭壇殘片！“朋友甲突然指著水麵驚叫。
那些墜落的玉石柱竟像活物般在潭底蠕動重組，秘典殘頁上的朱砂咒文滲入水流，將整片寒潭染成血色。
夜羽突然抓住靈心手腕：“退到巽位石龜後麵！“話音未落，潭底突然伸出數百條白骨手臂。
那些指骨掛著腐爛的皮肉，精準地扣向眾人咽喉。
朋友乙的護身符剛亮起青光就被捏碎，玉屑紮進他掌心時，夜羽終於看清白骨手腕上的血魔教烙印。
“原來禁製是雙向的。“他冷笑出聲，血麟劍出鞘的龍吟震得水麵泛起漣漪。
劍鋒劈開白骨浪潮的瞬間，夜羽感覺心臟被無形的手攥住了——識海深處傳來琉璃破碎的聲響，元神化作千萬片星光消散在黑暗裡。
“夜羽！“靈心接住他軟倒的身體時，少年袖中滾落的玉佩正在潭底映出鳳凰虛影。
那神鳥的尾羽掃過之處，白骨紛紛化作齏粉，但夜羽的體溫正隨著金光消退變得冰涼。
陰惻惻的笑聲從石縫裡滲出來時，血魔教護法的黑袍已經纏住朋友甲的腳踝。“真是感人至深啊。“男人慘白的麵具貼著寒潭水麵滑動，“把鳳凰佩和這小子交出來，本座留你們全屍。“
夜羽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靈心感覺到懷中人突然發力掙脫，本該昏迷的少年竟踉蹌著站了起來。
但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有另一個靈魂在操控這具軀體，右手還保持著握劍的姿勢，虎口卻崩裂出細碎血痕。
“都彆過來。“夜羽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盯著自己不受控製顫抖的左手，那裡正浮現出與秘典人麵紋相同的咒印。
元神沉睡前的最後記憶在血肉中蘇醒：原來禁製衝擊的瞬間，是元神強行割裂了自己與肉身的聯係。
血魔教護法揮出的骨鞭撕開水麵，夜羽勉強側身避開，鞭梢還是在肩頭犁出血溝。
更深的恐懼漫上心頭——肉身記憶裡的劍招正在消散，就像有人用砂紙在擦除他苦練十年的劍譜。
“小心後麵！“朋友乙擲出的符籙炸開毒霧，夜羽卻反手將血麟劍擲向隊友腳邊。
劍鋒沒入青磚的嗡鳴裡，少年染血的白發被罡風掀起：“我說過不要插手！“
靈心被他的怒吼震得後退半步。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夜羽，少年脖頸暴起的青筋下流動著暗金色紋路，像是有什麼古老的東西正在吞噬他的理智。
寒潭突然沸騰起來，無數鳳凰虛影從玉佩中湧出，卻在觸及夜羽周身黑氣時發出哀鳴。
血魔教護法麵具下的眼睛亮起紅光：“果然和那位大人說的一樣“骨鞭化作九頭蛇影撲來時，夜羽終於看清鞭身上密布的倒刺都刻著噬魂咒。
他本能地掐訣念咒，肉身卻記不起任何防禦術法，隻能硬生生用手掌攥住蛇頭。
劇痛從掌心竄到天靈蓋的瞬間，夜羽恍惚看見元神沉睡的識海。
琉璃碎片組成的身影背對著他，正在用星光修補崩裂的蒼穹。
原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元神承受的傷害是肉身的百倍。
“找到陣眼“殘存的元神波動如風中殘燭。
夜羽咳著血翻身滾向蠕動的玉石柱，被骨鞭洞穿的右腿在青磚上拖出蜿蜒血痕。
他摸到柱子表麵浮現的鳳凰圖騰時，玉佩突然燙得像塊火炭——那些被吞噬的星輝正順著血管流向心臟，在元神沉睡處凝結成璀璨的繭。
血魔教護法的狂笑戛然而止。
他看著少年染血的指尖點亮柱子，整個寒潭突然開始順時針旋轉。
當二十八星宿的光輝刺破穹頂時，夜羽最後聽見靈心帶著哭腔的呼喊，以及自己肉身骨骼承受不住威壓發出的、細微的碎裂聲。
血魔教護法的骨鞭在潭麵抽出一串猩紅水花，夜羽踉蹌著撞上柱子的刹那，左肩胛骨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他嘗到喉頭翻湧的鐵鏽味，卻盯著石壁上轉動的星宿浮雕笑起來——那些本應嚴絲合縫的鬥柄與魁杓之間，有道發絲粗細的裂紋正滲出青光。
“原來天璣位的星軌偏移了三寸“少年染血的指尖撫過浮雕，身後追擊的破空聲已近在咫尺。
他忽然旋身將血麟劍插進裂縫，劍鋒與玉石摩擦迸濺的火星裡，二十八星宿突然在穹頂投射出交錯的光柵。
血魔教護法的黑袍撞上光柵的瞬間燃起幽藍火焰，麵具下的咒罵混著皮肉焦糊味在寒潭回蕩。
夜羽趁機翻身滾向巽位，碎裂的膝蓋骨碾過青磚時，他聽見識海深處傳來元神虛弱的歎息。
“用離火訣點燃天璿位的螢石“殘存的元神波動如風中蛛絲。
夜羽抹去糊住右眼的血痂，發現那些被鳳凰佩淨化的白骨正化作熒光粉塵，星星點點地粘附在特定方位的柱子上。
靈心的驚呼與骨鞭破空聲同時炸響。
夜羽硬生生用後背接下這一擊，借著衝擊力撲向最近的光柱。
當他的血掌拍中天璿位柱子時，整片寒潭突然響起清越鳳鳴，熒光粉塵化作流火點燃二十八星宿，將撲來的血魔教護法困在烈焰牢籠中。
“小老鼠倒是會找狗洞！“男人嘶吼著撕開燃燒的袖袍，露出爬滿咒文的手臂。
他忽然咬破舌尖將血噴向骨鞭，九頭蛇影瞬間暴漲三倍，獠牙上滴落的毒液竟腐蝕得星宿光柵滋滋作響。
朋友甲拽著夜羽的衣領往後拖：“快想辦法！
這玩意撐不過半盞茶！“少年咳出的血沫裡閃著金屑，他盯著自己不受控顫抖的雙手——掌心的傷口正在緩慢愈合，但每道新生的血肉都浮現出細密鳳羽紋路。
“我需要三滴晨露、七粒星砂“夜羽的嗓音沙啞得可怕，話未說完就被靈心塞進嘴裡的藥丸嗆住。
少女指尖還沾著從潭底摸來的星砂，發間螢火蟲因為恐懼縮成了青豆大小：“是修補陣眼的材料對不對？“
血魔教護法的狂笑震落穹頂碎冰時，夜羽正將星砂按進柱子裂縫。
他感覺有滾燙的洪流順著指尖逆衝經脈，仿佛要把這副殘破肉身熔鑄成陣法的零件。
當最後粒星砂嵌進天樞位，困住敵人的光柵突然坍縮成漩渦，將嘶吼的九頭蛇影連同潭水一起卷向地脈深處。
“趁現在！“朋友乙甩出的遁地符剛亮起，血魔教護法突然扯下麵具擲向漩渦。
那張慘白的人皮麵具迎風化作血色羅網，竟將陣法反衝的能量全部吸噬。
男人裂至耳根的嘴角淌下黑血：“以為本座會栽在築基期的螻蟻手裡？“
夜羽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見血色羅網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嬰孩麵孔，每張臉都在發出尖銳哭嚎——這是血魔教禁術“萬嬰噬靈陣“，需用九百九十九個先天靈體祭煉而成。
識海深處傳來元神劇烈的波動，那些修補蒼穹的星光突然黯淡如燭。
“原來三年前雲州城的嬰孩失蹤案“靈心掐訣的手抖得握不住符紙，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過徹骨寒意。
血魔教護法舔著獠牙逼近：“小丫頭倒是聰明，待會本座會最後享用你的魂魄“
夜羽突然按住狂跳的心臟。
某種比疼痛更熾熱的力量正從骨髓深處湧出，他看見自己垂落的發絲無風自動，每根白發都鍍上了流動的金芒。
當血魔教護法的骨鞭劈頭砸下時，少年殘破的軀體突然爆發出龍吟虎嘯般的威壓，徒手攥住了滴著毒液的鞭梢。
“這是“男人驚愕地發現自己的本命法器正在對方掌中融化。
夜羽染血的衣袍獵獵作響，裸露的皮膚下浮現出鳳凰翎羽狀的金色脈絡，那些本該致命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脫落。
靈心突然指著潭水驚叫：“夜羽的血在發光！“眾人望去，隻見少年腳下積聚的血泊裡，無數金羽狀光粒正逆著重力升向穹頂。
當光粒觸及星宿浮雕的刹那，整個遺跡突然響起莊嚴的鐘鳴聲。
血魔教護法暴退十餘丈，黑袍下滲出汩汩黑血：“不可能！
區區築基“他的話被夜羽突如其來的瞬移掐斷在喉間。
少年燃燒著金焰的瞳孔近在咫尺，指尖輕輕點在他眉心：“你們不該碰那些孩子。“
巨大的衝擊波將寒潭水掀起三丈高。
當水幕落下時，血魔教護法原先站立處隻剩個冒著青煙的深坑，坑底殘留的半截骨鞭上，九頭蛇浮雕正在金焰中痛苦扭曲。
“夜羽！“靈心衝過去接住突然軟倒的少年，觸及他皮膚的瞬間被燙得縮手。
那些金色紋路正在皮下瘋狂遊走，仿佛有千萬隻火蟻在啃噬他的經脈。
朋友甲突然指著穹頂倒吸冷氣：“星宿圖在重組！“
眾人抬頭望去，二十八星宿正以違背天象的軌跡緩緩旋轉，最終定格成浴火鳳凰的形態。
夜羽昏迷中攥緊的鳳凰佩突然浮空而起，玉佩中央裂開的細縫裡，一滴赤金血液正滴向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