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門外隱隱傳來的腳步聲，讓瀧野瞬間恢複了理智。
——有人下樓了。
不知道是青子，還是她的祖父鬆平管家。
他費了些力氣才掙開花本鈴音的懷抱，又按住她的肩，阻止她再次貼上來。
“鈴音，去樓上休息。我要洗澡了。”
“不要。”
“……”
身體被推開，她的手還搭在他腰上，揪著襯衫徒勞地使力，想繼續和他貼在一起。
“老師……為什麼不要鈴音……”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變得清晰，規律的步伐節奏，讓瀧野聽出下樓的人是青子。
她在外麵轉了轉，似乎到這邊來了。
“瀧野少爺。”
“……”
果然過來了。
花本鈴音暫時沒有出去的機會了。看著臉色越來越紅的少女，瀧野隱約覺得事情會變得非常麻煩。
“青子，怎麼了？”
“瀧野少爺現在準備淋浴嗎？”
“沒錯。”
他望著浴室的門，底下的門縫透著光，中間部分被遮住了，“有什麼問題嗎？”
“老師……”
花本鈴音忽然開口了，手上又揪了一把，對他移開視線的行為表示不滿。
“……”
瀧野心裡猛然一跳，下意識地捂住了她的嘴。
“唔……”
花本鈴音睜大了眼。
“……”
門外的青子似乎也聽見了她的聲音，沉默了一下，“鈴音小姐？”
“什麼？”
瀧野額上開始流汗，但聲音還算鎮定，“花本同學怎麼了？”
“不……”
青子無法肯定，停頓幾秒後繼續說道：“鈴音小姐讓青子準備浴室，還有瀧野少爺要換的衣服……瀧野少爺，需要青子幫忙搓背嗎？”
“謝謝……不過不用了。”
瀧野回應了一聲，忽然感覺手心發癢，濡濕又潮熱。
他轉回視線，手掌上方的那對明眸，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手心又多了一抹濕痕。
“……”
對於瀧野瑛祐的記憶，他繼承得十分有限，尤其是遙遠的童年時光。但唯獨有一件事，瀧野瑛祐印象深刻，直到死去也未忘記。
那是住在大阪的外祖父離世時的事情，當時瀧野瑛祐隻有八歲。或許是為了安慰小瑛祐，父親帶他去了奈良的公園，去看他一直想看的鹿。
結果，公園裡鹿群橫行路上，或是追擊，或是頂撞，凶悍地搶奪著遊客手中和口袋裡的鹿仙貝，全然不似他在圖冊上看到的那樣溫馴。
鹿角衝撞，瀧野瑛祐與父親被迫分開，倉皇之間又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手裡的鹿仙貝全部碎成了小塊。
父親被幾隻鹿圍堵在另一邊，焦急地喊著他的名字，而他一時沒緩過神，隻是茫然地坐在地上。
那時，鹿群中忽然奔出一隻小鹿，悠然地停在他身前，埋頭吃著地上的碎仙貝；
吃完地上的，小鹿又湊到他麵前，舔食他手心裡剩下的部分。
小鹿的舌頭粉嫩柔軟，一下一下掠過他的手心，卷走鹿仙貝的碎渣，留下濕潤的溫暖，還有刻進記憶深處的癢……
——就像現在一樣。
他鬆開手，花本鈴音微微探出的粉舌在唇間打了個轉，又倏地收了回去。
“……”
酒精真是害人不淺。
隻是聞著，他好像也要醉倒了。
瀧野深深吸了口氣，按捺著悸動，又豎指唇前，示意她安靜。
花本鈴音順從地點頭。
門外的青子仍然沒有離開，“瀧野少爺還沒有開始淋浴吧？”
“還沒有。有什麼問題？”
“千代小姐早上淋浴的時候，失手砸壞了花灑，還沒來得及換上新的。”
瀧野回頭看了一眼，這才注意到淋浴器上光禿禿的，沒有安裝花灑。
門外的人繼續說道：“新的花灑已經拿過來了，請瀧野少爺開門，讓青子裝上去。”
“你等一下……”
瀧野儘可能地保持鎮定，“我沒穿衣服。”
“青子明白了。”
麻煩即將要演變成大問題了，醉醺醺的花本鈴音還在搖頭晃腦，對眼下的處境毫不在意。
瀧野再次打量寬敞的浴室，尋找可以容她藏身片刻的地方。
隻是淋浴器掛在正對麵的牆上，溫泉浴池貼著浴室另一邊的窗，窗外是無人的花園，中間那一片，沒有任何可以遮蔽身形的東西。
“那裡……”
他多看了一眼窗戶，湊到花本鈴音耳邊，低聲問道：“那邊的窗戶可以打開嗎？”
她側了側腦袋，又往前一湊，他隻覺得臉頰一熱。
啵~
瀧野愣愣地看著她，花本鈴音抿了抿唇，忽然歪頭笑了一下。
“……”
不行了……這個醉鬼已經沒救了。
青子還在門外等著，瀧野乾脆拉著花本鈴音走到窗戶邊，仔細看了看。
雖然有些麻煩，不過幸運的是，這扇窗是可以打開的。
“瀧野少爺，出了什麼問題嗎？”
“沒事……褲子不小心穿反了，你再等一下。”
他敷衍了一聲，麻利地撥開窗戶邊沿的一排鎖扣，將窗戶推開，“鈴音，你從這裡出去。”
雖然窗台的出口有些高度，但對花本鈴音來說並不是問題，更何況還有瀧野。
他扶著她爬了上去，沒等她跳出窗外，先轉身去開門了。
嘩啦——
“……”
瀧野愕然回頭。
溫泉浴池水波蕩漾，地上濺了一大灘水，花本鈴音已經不見蹤影。
等待了好一會兒，幾經波折，浴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青子拿著新的花灑，見到襯衫幾乎完全敞開的瀧野，微微低下了頭，“瀧野少爺。”
“進來吧。”
浴室裡隻有他一個人，溫泉浴池邊的窗戶打開了。她垂下目光，走到淋浴器旁，將手中的花灑接了上去。
擰緊之後，她又打開淋浴器試了試，出水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咕嚕嚕嚕嚕——
浴池裡忽然冒了一連串的氣泡出來。
“……”
瀧野臉色微變，一把抓住青子的手腕，強硬地拖著她快步離開了浴室。
“瀧野少爺……”
“去禦所湖大橋那邊的咖啡廳，給我買一杯手磨咖啡，我等下洗完澡要喝。”
“……”
青子臉上的意外隻出現了一瞬，隨即點頭，“是，瀧野少爺……”
沒等她說完，浴室的門便關上了。
“……”
青子默然，轉身離開。浴室內的瀧野則飛快回到浴池邊，將花本鈴音撈了起來。
時間緊促，剛才她提出要躲在浴池水下時，他沒多想就答應了。
隻是，青子進來後花費的時間比預料得要久，似乎超過她的憋氣時間了……
“鈴音！”
她雙目緊閉，吐出幾口溫泉，又咳嗽了幾下，歪著頭倒在他的臂彎裡，沒有醒來。
“……”
溺水了？
瀧野心中一驚，跨進浴池，將她完全抱了起來。
他也顧不上暴露不暴露了，大喊了一聲，“青子！”
“……”
已經走到彆墅外的青子身形一頓，快步走了回來，停在浴室門外，“瀧野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那個……十分抱歉……”
突然間，瀧野氣勢全無，聲音裡裹著五分尷尬和三分無奈，還有兩分疲憊，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強硬和焦急。
“麻煩青子，再多帶一杯手磨咖啡回來……花本同學可能也要喝。”
“……”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紅印，“是，青子明白了。”
門外的腳步聲再次漸行漸遠。
浴室裡，瀧野一隻腳踩在浴池中，一隻腳踩在外麵，與臂彎裡的花本鈴音上下對望。
她身上的連衣長裙已經完全濕透了，緊貼著肌膚，近乎透明，全靠內衣遮掩著重要的地方。
“老師……”
她又閉上了眼睛，努力地表演著虛弱，就當剛才阻止他向青子求援的事情沒有發生，“鈴音需要人工呼吸……”
“……”
連番折騰之下，瀧野自己的衣服也已經濕透了大半，此時身與心俱疲，沒有力氣再陪醉鬼胡鬨了。
他鬆開花本鈴音，頭也不回地跨出浴池，走到花灑下開始衝洗。衣服未脫，任她如何呼喚也不回應。
“老師……”
“老師~”
“老！師！”
“瀧野老師——”
熱水澆在頭上，順著身體流向地麵。眼鏡放在一旁，瀧野閉上雙眼，預想著可能會出現的麻煩。
最活躍的青子，已經派出去了；
花本千代灌下了兩瓶紅酒，醉得深沉，也不會突然蘇醒再跑到樓下來，而鬆平管家正在樓上照看著她。
最大的麻煩，還是身後的醉鬼。
——第一次喝酒，花本公主對酒精的抵抗能力似乎為零，正常時候的矜持與克製已經消失不見。說話行事，全然隨心所欲……
啪！
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落在他的腳邊。
瀧野低頭看了一眼，又移開了視線。
“……”
是她那件濕透了的連衣長裙。
啪！啪！
又有兩件東西先後飛了過來，砸在地上的聲音要比之前小得多，瀧野也沒再低頭去看。
“老師……”
身後的浴池裡傳來嘩啦一聲水響，她似乎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