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卷在哪?”
沒有任何多餘的評價,尼昂還是那副興致缺缺的模樣:“他會帶出來?”
“不知道。”銀發的殺手低笑了兩聲,“但隻需要把槍抵在他腦袋上,他就會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的把東西交代清楚。”
“啊,是嗎。”
尼昂打了個哈欠:
“那這方麵的事就交給你了,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員,不需要出動兩匹獵犬,滅口和拷問原卷位置的事,啊,大概還有屍體處理和現場痕跡處理的事……這部分由你來負責。”
把臟活累活全部丟給搭檔解決的尼昂,完全沒有半點心虛感。
他甚至還很理所當然的歪頭,用那似笑非笑的銀眸注視著補充道:
“都2008年了,不懂偽聲,也不懂電腦技術的莽夫,就該多乾點活,那麼老規矩——我來安排?”
。
黑澤陣沒意見,直接將指揮權交給了尼昂。
畢竟尼昂看似在偷懶,但絕不會真的什麼都不乾。
倒不如說恰恰相反——在假期加班的雇傭兵為了能夠儘快下班,反而會很賣力參與。給尼昂指揮權,他就必然會主動收集情報,去製定最簡便且行動效率最高的行動計劃。
黑澤陣擅長實際行動。
但他最擅長做的事情,基本也是尼昂最擅長的。
兩人的定位有一部分重疊,而重疊的部分完全不相上下。
而不喜歡和人重疊定位的尼昂,便很自發的改變了自己和黑澤陣搭檔行動時的工作職責。
對人性的揣測,對事情發展的預判,以及行動的安排……
總是穿得衣冠楚楚,常年一身西裝襯衫馬甲的尼昂,現在更喜歡這種坐在自己寶貝賓利裡動動腦筋、打打電話,最重要的是,能像是指使狗一樣,讓討厭的搭檔到處奔波且對方還不能反抗的——這類幕後指揮工作。
黑澤陣確實不反抗尼昂的指揮。
畢竟尼昂雖然惡趣味,但一貫能夠保證工作的效率。
而效率,就是組織所追求的。
身為組織忠犬的黑澤陣,從不會因為個人恩怨就去破壞組織的利益。
……
黑澤陣從組織裡帶出來的關於目標的情報,還不夠完善。
準確來說,是完全沒有尼昂想要知道的內容。
於是尼昂返回了自己的賓利,從車裡抽出筆記本,並花了不到二十分鐘,額外收集補充了目標的其他信息。
堪稱人肉搜索般精細到了極點的——以遠勝組織情報部的工作效率,尼昂在短短時間內將目標的祖籍都翻了出來。然後從蛛絲馬跡,以每分鐘一萬八千字的閱讀速度和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以及驚人的情報整合能力,他輕而易舉的在腦海裡分解出了“尾上憲史”這個人的全部人生經曆以及性格特征。
於是,便有了之後的一幕——
一小時後。
黑澤陣準時把自己的保時捷開進了餐廳停車場。
他坐在車內等待著,並在尾上憲史抵達時,沒有任何猶豫,就這麼無比自然的,仿佛和對方是熟人一般,邁步走了過去。
“尾上憲史。”銀發的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麵前的日裔,語氣冷淡的喊道:“有你的電話。”
“我的電話?”
剛剛從停好的車下來的尾上憲史皺起眉,他看著麵前這個如同一麵牆壁一般攔著路,渾身壓迫感十足的銀發男人,警惕的繃緊了身體:
“你是誰?”
因為現在還是白天,而且周圍還有行人,停車場內的監控甚至也還在正常的運轉著,因此尾上憲史倒是不怎麼害怕。他就這麼站著,直接開口詢問對方的身份。
黑澤陣叼著一根白色的cigaronne,淡淡的煙自火星燃起的地方向上彌漫著。他沒有再多說,而是將一部手機遞到對方麵前。
手機被摁了靜音。
但上麵正顯示有一通跨國視頻來電正等待接聽。
而那個跨國通訊號碼——是尾上憲史無比熟悉的,屬於自己在日本的家人的號碼。
“!!!”
突然升起不祥的預感。
尾上憲史顫抖著按下接聽鍵,並看著已經顯示出來的視頻通訊:
“喂……?”
【憲史!】
手機視頻裡,一位年邁的老婦人被捆綁著,她神情恐懼,聲音帶著慌亂,但隻來得及對著手機喊了一句尾上憲史的名字,便被人拖走了。
而在窸窸窣窣的聲響後,對麵的手機鏡頭似乎換了個方向,此時又對準了一個年邁的老頭,和婦人一樣被捆綁著的老人表情緊繃,直到被人用槍指著腦袋,他才不得不對著手機開口說些什麼:【憲史,我和你媽媽現在還好。】
……是父親和母親。
“爸,媽——”
尾上憲史剛剛開口,通訊就掛斷了,而他手裡的手機,也被銀發的男人抬手抽走。
戴著漆黑手套的銀發男人抬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並隨之動了動身體,露出了其腰間被大衣掩蓋著的槍。
“你想要做什麼……?”
尾上憲史感覺自己大腦充血,眼前發黑,他努力保持冷靜,但手腳忍不住發抖。
抬頭看向麵前的不速之客,尾上憲史問:“綁架?勒索?你們想要多少錢?”
銀發的男人揚起了危險的笑容。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黑澤陣低聲道,“跟我上車,不用再等你的同事了,他已經收到來自‘你’的臨時通知,換了時間以及見麵地點……而我需要就你一周前違約的那起合作,和你好好談一談。”
“……!!!”
違約的合作?
尾上憲史瞬間想起了什麼,他臉色難看,但心底卻鬆了口氣。
他想:既然是為了那起合作和他的研究,那就還有商量的餘地。
於是尾上配合著上了綁匪的車。
他沒敢向路人發出任何求救信號,不僅是因為他被駕駛座的男人盯著,還因為他的父母在綁匪同夥的手上。
。
“所謂人類,就必然會有欲求和弱點。”
“金錢,權利和美色的俘虜占據了大半江山。”
“也不乏有將愛情,親情,友情,理想信念等這種難以琢磨的事物放在至高點的人。”
“當然,也有單純對死亡無比恐懼的存在……總之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但無論如何,既然是正常的人,隻要還活著,就必會有這樣那樣的欲望以及動容之處。”
“——除非那是一無所有,內心空洞,或者腦子生來就不正常的行屍走肉,但那到底是少數。”
叮……哢嚓。
彈開火機的金屬蓋,指腹滑過火石,點了一支煙的尼昂翹著腿坐在一旁的雜物上,一邊說,一邊把玩著手裡的cd,然後轉動眼睛,看向不遠處的搭檔與他腳下的屍體。
……尾上憲史在英國醫藥研究領域的名聲不菲。
他是天才,並相當持才自傲。
他認定才能是一切,所有人都得看在他才能的份上對他多加包容。哪怕遇到了危機,被人敲詐勒索,隻要對方是衝著他的才能來的,尾上憲史就一定會覺得事情還有回轉的餘地。
他的自傲,必然會讓他誤判局麵。
——尾上憲史不會明白,對於擁有無數天才研究員的酒廠來說,他的天賦雖然出眾,但還不至於不可替代。
——而且,他的研究已經出了成果了。
取走成果,殺死違背合作、企圖背叛組織的人,將組織不可冒犯的規則和恐怖政策貫徹到底……
這才是組織會做出的決定。
除了傲慢之外,尾上憲史還有很感性的一麵。
——不管他在職場上怎麼壓迫人,又怎麼數次言而無信、見風使舵、盜用下屬成果、留下一大堆糟糕人際關係,但至少他很敬重自己的父母,甚至數次因為父母的一點身體不適,就想方設法的推延工作,以最快速度返回故土。
於是根據尾上憲史往年在學術會議上登場演講時的影像音頻,尼昂記錄了聲線,偽造了手機號碼,聯係上了目標在日本的家人。
用“尾上憲史”的身份與聲音和其家人溝通,不留痕跡的套取消息,確認目標沒有將自己的研究透露給他們後,尼昂便記錄下尾上父母的聲音、口音、語癖並掛斷電話,緊接著找了個合適的電影片段,用自己編的算法將主人公的臉替換成了尾上憲史父母的臉。
是的,尾上憲史的父母什麼事都沒有。
那隻是一個……尼昂用電腦合成的小小謊言。
尼昂的這手技術,在這個年代堪稱遙遙領先,儘管還稱不上天衣無縫,但加點濾鏡和搖晃,已經完全夠用了。
——以手機及時視頻通訊作為幌子,將偽造的視頻和偽造的聲音展現給目標看,加上黑澤陣那身氣質的施壓……在如上的因素疊加影響下,被噩耗衝擊到沒有思考餘地的尾上憲史,必然會本能被牽著鼻子,乖乖跟著綁匪走。
之後?
之後,錯過了唯一求救的機會,發現自己不僅入了狼窩虎穴,而且還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的尾上憲史,在自身性命與父母性命都被他人拿捏在手裡的時刻,隻能夠選擇老實交代一切,並苦求再給他一次機會,至少放過他的父母。
“那我答應你,隻要你沒有撒謊,你的父母就會平安無事。”
光鮮亮麗坐在遠處,看著目標被搭檔拷問的銀眸男人拿著剛剛到手cd,在檢查完cd的內容後,這麼微笑的陳述著:
“那麼,晚安,尾上先生。”
與虎謀皮終遭反噬的尾上憲史,最終死於槍殺。
滅口並回收資料cd。
——代號考核任務,曆時兩小時,完成。
。
“針對弱點去行動,往往能夠事半功倍,又給你上了一課了,阿陣。”
尼昂隻有在心情還不錯的時候,會這麼親昵地喊搭檔的名字。
他銀色的眼眸彎起,那朦朧的瞳色和空氣中彌漫的煙草味與鐵鏽味交錯:
“你也該學一點電子技術了,之後隻會是信息時代,隻懂打打殺殺,可是會被時代淘汰的……話又說回來,雖然這家夥人不怎麼樣,又愚蠢得很,不僅擅自接觸他惹不起的勢力,還膽大妄為的背叛,但至少是個會在最後都掛念著家人安危的人,在這一點上,我還是願意給予他一些尊敬的。”
“……哼,這些虛偽的廢話給我少說,聽著真刺耳,就好像你這個任務完成率百分百的雇傭兵好像真的會在意一樣。”
黑澤陣帶著手套,冷笑著,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小瓶液體,蹲下,緩緩將其灑在了腳邊屍體的頭部。
類似於濃硫酸的腐蝕性液體將死者被子彈貫穿的頭部侵蝕的麵目全非,最有識彆性的牙齒以及五官長相被溶解破壞得乾淨,隨後套上袋子,待會再將人綁上石頭拋入河流中沉底,這樣至少在三天時間內,哪怕遺體被發現、打撈出來,也都不用擔心遺體身份暴露。
——而不久後將易容成尾上憲史模樣,到其公司與其住所檢查藥物資料是否存在備份的貝爾摩德,也能行動的更加方便自如且安全。
“我當然會在意。”尼昂看著這一幕,抽了最後一口煙,然後吐出,嗓音低啞道:“可憐又一位母親失去了她的孩子,那位老婦人還挺關心尾上先生的。”
“怎麼?你要去向那個老太婆贖罪?向她掏心掏肺?你想死我可以直接送你一程。”
“當然不。”
尼昂把煙熄滅,將煙頭包著放進口袋,語氣涼薄:
“我隻能深感抱歉,然後不出現在那位可憐的女士麵前罷了。”
“虛偽的假紳士。”黑澤陣嘲笑:“你剛剛說人都有自己的弱點,那你呢?”
“我當然也不例外,難道我像是行屍走肉?”
尼昂坦率的起身走到搭檔身邊,然後微微歪頭。他雖然嘴角帶著笑,但眼底卻是一片死寂淡漠:
“我在乎女士和錢,隻有這兩項能讓我心甘情願的去赴湯蹈火、以身涉險,而其他的一切都是消遣。”
“所以,我親愛的阿陣,如果你哪天想要殺我,可以考慮一下從這兩個角度入手,這是你唯一能夠成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