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昂和黑澤陣之間打了大致有六年的交道。
從兩人還是十五六歲的小鬼開始,一直到現在的二十一二歲。
當然。
所謂的“打交道”,並不是指彼此做搭檔、做朋友的時間。
倒不如說恰恰相反,其中80以上的時候,他們都在互相死鬥。
黑澤陣是從小就呆在一個大型黑色組織裡,被人專門且係統性培養,如同養蠱一般,從內部鬥爭中脫穎而出的職業殺手。
如果用私人圈養訓練的猛獸來形容黑澤陣,那麼尼昂就一定是隻流浪且一度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離群灰狼。
尼昂是自由雇傭兵出身。
他十來歲出頭就參過戰,在槍林彈雨裡奔波——所謂雇傭兵,最初本來就是從戰爭裡誕生的群體,是一群被認為要錢不要命,隻要出價夠高,就可以受雇於任何人,乾任何臟活累活的家夥。
尼昂就是這樣。
沒有任何區彆。
當然,對於天賦異稟的他來說,他隻在早期自己尚且年幼弱小沒有經驗的時候,這麼落魄過兩三年。
他仿佛天生就適合吃這行飯,有著極強揚長避短能力與應變水平,於是靠自己出道以來一直維持在百分百的任務完成率,尼昂的委托費與名聲一路水漲船高。
最後,他很快就通過自己苦心經營的人脈,從危險的戰場回歸到便捷的大城市,自此不再參戰。
雖然不再參戰,但尼昂在地下黑市與暗網接取的委托種類,倒是一如既往就那麼幾類——暗殺,情報竊取,人身保護,人質救援,物資護送。
顯而易見。
其中有不少一部分,和黑澤陣的任務範圍重疊。
而這兩人初見,就是某次碰巧重疊的任務上。
那是在美利堅,他們同時被不同的雇主派去暗殺同一個人——目標是一個得寸進尺的幫派老大,大概是黑吃黑或者在生意上得罪了不少人,也損害了不少同行的利益,於是最終被人雇了殺手報複。
不幸的是,那時的黑澤陣被人當麵搶了人頭。
黑澤陣射出的狙擊彈,被不同方向的另一發狙擊彈給彈開了。
而截停了黑澤陣那一發子彈的後方,還緊跟著一枚新子彈——那枚子彈在已經清空的彈道上,精準的貫穿了目標的頭顱,奪下了這場偶遇較量的勝利。
“……”黑澤陣。
自己的子彈被打中了。
如果不是巧合,就是對麵的同行早就注意到了他,然後故意截停。
黑澤陣麵無表情:而如果是巧合,那就不會有第三發子彈。
很明顯。
……對方是連續扣下兩次扳機,一發截停,一發乾掉目標。
在另一棟樓的同行,是故意的。
得出結論後,當時才十六歲,還不夠沉穩的黑澤陣,頓時咬牙切齒,露出無比恐怖的懊惱神情。
雖然結果都一樣,但他的自尊心遭到了打擊。
那家夥是誰?
黑澤陣想要用狙擊鏡看清對麵那家夥的臉。
但還沒等他行動,一發子彈就打碎了他的狙擊鏡。
……這就是十六歲的黑澤陣和十五歲的尼昂的初遇。
一次就算了。
但仿佛有看不見的孽緣將兩人聯係在一起似的,自那之後的半年,兩人在任務裡連續撞上了足足六次。
平均一個月一次。
從再度偶遇到認出彼此,黑澤陣和尼昂互相賞了對方十幾枚子彈和十幾發拳頭和好幾刀匕首,他們招招奔著殺死對方的目的去,但就是不相上下,最終不得不為了大局與工作而放棄糾纏、彼此分開。
黑澤陣一度恨這家夥恨得不行。
因為不管他們私下打得多麼凶狠又不相上下,但每次重疊的任務,尼昂總是能夠搶先黑澤一步。
暗殺搶先。
資料搶先。
甚至是立場敵對的任務——黑澤陣負責暗殺,尼昂恰好接了對麵的保鏢工作,在尼昂保鏢期限內,他也從來沒能成功,最終還是尼昂的傻叉雇主次次死裡逃生卻懷疑尼昂的業務能力,非要把人開除換個保鏢,黑澤才拿下目標的腦袋。
雖然最終結果都一樣,但黑澤陣的自尊心嚴重受損。
恥辱。
憤怒。
黑澤提到那家夥就滿心殺意。
——尼昂。
這是他的死對頭的名字。
在十幾歲出頭的青春期,黑澤陣幾乎快要把這個名字在喉嚨裡翻滾了千百次。
當然,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那家夥的真名,反正尼昂在黑市裡的所有假身份,用的都是“尼昂”這個名,唯一變化隻有姓氏。因此所有人都不清楚尼昂的本姓,都隻管他叫尼昂。
兩人結下了梁子。
自此開始不斷較勁。
……不知不覺,他們足足鬥了五年。
尼昂煩得不行,但他不打算和對方拚命,其中一方麵的原因,是由於那家夥著實不好對付。畢竟黑澤雖然沒在任務上搶過他,但他也沒多麼輕鬆,如果非得魚死網破的話,他自己必然也會自損八百。
沒錢拿,誰要自損八百?
而黑澤陣一貫是以組織利益優先。
在完成任務後——不管那個任務是不是他搞定的——他都必須要第一時間撤離,避免留下線索與痕跡。和尼昂纏鬥到底,這事根本不符合黑澤陣的價值觀與行動觀,畢竟他們每次打起來動靜都不小,時間一長就必然會引來麻煩。所以他也沒能和尼昂拚命、直接把死對頭一了百了的乾掉。
當然。
尼昂的存在,理所當然的被忠於組織黑澤陣彙報了上去。
黑澤陣的組織一貫主張神秘主義,他們不允許自己的成員暴露在大眾之下——但黑澤陣定位略有些不同,他被組織賦予了重望,大致是想要將人培養出恐懼的象征,因此黑澤不需要和其他重點培養的成員那樣擁有黑白兩麵的雙重身份,因此也不必擔心明麵身份的暴露後,給他們組織帶來社會關注與輿論的反噬。
所以,黑澤被允許在一定程度上露麵。
例如在裡世界的露麵,就是基本不受限製的。
而他和身為裡世界成員尼昂的數年交鋒,與其按照規定所上交的報告,就這麼成為了他所在的組織關注、觀察,並最終打算招攬尼昂這個自由雇傭兵入夥的原因。
尼昂的任務完成率是百分百。
這些年全國各地想要招攬尼昂這一雇傭兵的組織,自然少不了。
但他們誰都供不起尼昂的花銷和他堪稱任性的行事準則,因此都不得不知難而退——沒人敢因此記恨尼昂,雖然請他實在是囊中羞澀,放走又讓人寢食難安,可畢竟上一個招攬不成心生殺念的家夥現在墳頭草都快有三米高了,在黑市放通緝令也沒用,反而可能會被當事人發生然後“友好”找上門交流,所以不知難而退也實在不行。
總之。
——【我拒接女士和小孩的單子,也不會放棄自己接私單的權利。】
——【一個合格的紳士可不會放棄他的準則。】
尼昂把入職條件掛的明明白白,包括一單任務的最低工資。
紳他媽的士。
黑澤陣對此嗤之以鼻。
一個雇傭兵,打起架殺起人來比誰都狠的野狗,在那虛偽的裝什麼衣冠楚楚。
但不管黑澤陣情不情願,他的上司還是聯係了尼昂。
黑澤所在的組織——因為沒有名字,後來被尼昂戲稱為“酒廠”的隱蔽存在——最開始也不太樂意尼昂提出的條件。
他們以為尼昂好女色。
所以他們動了腦筋,派了組織的大美人和核心成員——貝爾摩德去做說客引誘對方。
但出乎意料,尼昂雖然對貝爾摩德態度極好又禮貌,卻從來不越界,並仍舊不肯讓步。
尼昂對著大美人說客行吻手禮,然後微笑著,用低沉的嗓音輕快的語氣緩緩道:“堅守準則的男人才更有魅力,不是嗎?”
貝爾摩德被逗笑了。
於是結果變成了這樣:尼昂的條件不變,隻是他答應貝爾摩德,不會去乾涉其他人去處理、做他不樂意做的任務。
……那個該死的花花公子。
黑澤陣格外不爽的咂舌。
讓他更不爽的是——那混蛋在入夥後,被他的上司安排成了他的搭檔。
上司:“尼昂不乾的活,你幫忙收收尾。”
黑澤陣:……
我收他腦殼!
。
不管黑澤陣情不情願,他們還是被迫搭檔了。
然後兩人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的過了近乎一年,最終勉勉強強算是達成了平衡,默認互不乾涉。
尼昂是個行事作風甚至是性格,都完全與黑澤陣截然相反的人。
尼昂他很任性,且相當自我。
喜歡裝模作樣,性格很是張揚,而且一貫喜歡在任務裡做多餘的事情。
像是做假身份□□的時候,從來不改“尼昂”這個名;像是總喜歡用大費周章的手段去完成工作——明明動作越多,痕跡就越多,但他就是不改這個陋□□是我行我素。
“活著不為了開心快樂,那根本沒有意義。”
銀眸的男人振振有詞,他翹著腿,叼著煙,攤開一隻手,語氣滿是理所當然,帶著顯而易見的傲慢:
“反正,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失敗。”
“既然不會失敗,那我為什麼不用我高興的方式上班呢?我樂意,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黑澤陣懶得再多費口舌。
他一般不管自己的搭檔,對其的要求極低——隻要對方能完成分內的工作就行。
但唯獨一件事除外。
……
代號貝爾摩德的組織大美人,是個實際年齡和外表截然不符的女人。
在尼昂入夥之後,她曾經有一段時間很喜歡去撩撥這個年輕的小紳士。
畢竟成年人會有自己的生理需求。
而貝爾摩德的男伴一向不少,一夜情對象換了又換。
在裡世界打工的人,講節操的才是少數,畢竟哪天說不定就死了,及時享樂才是這邊世界的真理。
貝爾摩德眼光很高,除了必要任務外,她有蠻長一段時間都沒遇到單純感興趣想撩的男人了。
她難得對一個還沒拿到代號的組織新人有點想法,卻意外的被對方婉拒。
尼昂從來沒有女伴。
也從未答應其他女性的示好。
“你這個小騙子。”
貝爾摩德埋怨著,倒是沒多生氣,畢竟對方是真的很會討女人喜歡,出手大方不說,那罕見又漂亮的銀眸也被他利用到了極點,讓人被婉拒也不會覺得不快、掉麵子:
“說得那麼好聽,但你上床從來都不選女人。”
尼昂眨巴眼,“非得說的話,我男女都無所謂——隻是既然無所謂,僅僅為了解決生理問題,那根本就沒必要用一夜情去傷害可愛女士的真心。”
“哎呀,那麼男人的真心就無所謂了?”
“誰在乎男人怎麼想?”雙標的家夥用溫和的語氣說出冷酷無情的話,然後歪了歪頭:“您怎麼認為呢?貝爾摩德小姐,對您過去的男伴?”
“喔。”情場的魔女貝爾摩德彎起紅唇,她笑聲動聽,眼眸冰冰涼涼:“你說得對,那當然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