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24日。
英國。
今天是平安夜,並恰到好處下了一場小雪。
在這整個英國最大的節日聖誕的前夕——整座城市各個大街小巷都或多或少的被各式各樣的聖誕裝飾所點綴,就連每一片雪花每一縷風都帶著喜慶的味道,無聲述說著這一年一度的歡樂,和那即將到來的盛典。
晚上八點二十五分。
一輛通體漆黑的賓利從道路遠處駛來,並最終穩穩停在了一家酒店的門口。
車燈熄滅,車門打開,一位穿著貼身的西裝三件套,還套著保暖又寬大的黑色大衣的高挑男人從中走出,隨後大步走向酒店。
“平安夜快樂,先生。”
酒店接待員以絕不出錯的完美禮儀迎了上去。
他一眼就看出了這輛車與這位客人身上西裝的價值,當即無比熱情地微微欠身,詢問道:
“請問您有預約嗎?”
“當然,三天前我曾經打電話來預約過,我訂了一間為期一周的假期套房。”
“請問您登記的名字是?”
“尼昂·弗拉德。”
客人——身長至少有185的尼昂,這麼和接待員一答一問。
他的嗓音低沉,像是悠揚的大提琴,而那完美的英倫腔與禮貌的用詞用語,無一不讓人聯想到良好優越的家境。
而接待員注意到,這位尼昂先生還有一對相當少見、仿佛某一版本希臘神話描述的女神雅典娜那般如同融化白銀似的眼睛。
……那縹緲的銀灰色在長且密的眼睫所投下的陰影中,看上去格外幽邃又神秘,甚至一度壓住了那同樣優越的五官的存在感,讓人第一眼的印象隻剩下了那對雙眸。尤其是那微彎上翹的眼型,看上去哪怕不笑都帶著一絲笑意,看上去驚人的漂亮奪目又親切。
接待員不由恍惚了一瞬。
但他很快回過神,笑容越發真誠。
因為接待員想起了客人報的名字所對應的訂單——尼昂·弗拉德先生訂的是他們酒店最好也最貴的假期套房,甚至還包攬了所有他們能夠提供的附加服務,如配餐、配酒、配煙、專屬管家等等,並直接付了全款。
這位客人肯定不缺錢。
而沒有服務人員,會不喜歡這種有錢、俊美又紳士有禮的顧客。
雖然隻是初見,但接待員卻已經下意識的認為對方是位講道理的格外標準的英倫紳士。
因為對方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仿佛是從教科書、從電影裡走出來的那般,無比的契合。
這種第一印象,強烈又鮮明。
雖然隱隱覺得這種“過分標準”太過不可思議又有點異常,但接待員還是很快就把那點困惑拋之腦後。
總之,這樣的客人隻要用心招待好了。
在這種特殊節日,小費一貫少不到哪裡去,而什麼都沒有小費重要!!不然誰願意節假日加班!?
接待員讓同事趕緊幫忙把客人的車停好,然後一邊幫忙提著行李,一邊快步指引尼昂前往櫃台。
登記完入住信息,取了套房鑰匙,他還一路帶這顧客進入電梯,直直抵達高層的房間。
“說起來,我有點餓了,我的晚餐現在能送過來嗎?”
走進套房,尼昂環視了房間一周,然後滿意的把大衣脫下,隨後這麼開口詢問。
接待員:“現在開始準備,按照您預定的菜單,我們最快需要二十分鐘……需要我們先為您送點聖誕特供的點心和紅酒嗎?我們的招牌樹乾蛋糕是全倫敦最好的,我們的點心師是正宗的法國人!”
“喔,那還是二十分鐘後再一塊送來吧。”思索後搖了頭,把大衣丟到沙發上的尼昂回答著,順帶把西裝外套也脫下。
套房裡已經提前開啟了暖氣,室溫維持在25度。
於是脫完外套,隻穿著襯衫與修身馬甲的尼昂在解開領帶的同時,把領口處的襯衫扣子也解開了兩枚,露出了分明的鎖骨。
歪了歪頭,略長的黑發貼著臉頰,男人補充說道:
“我打算睡一會,晚飯送來之前,沒什麼事就彆打擾我。”
“我明白了,那麼,請問還有什麼其他吩咐嗎?……是,沒有的話,那麼我就先離開了,請好好享受您的假期,再度祝福您平安夜快樂。”
“平安夜快樂。”
接待員欠身離開。
而獨自留在套房內的尼昂,則是手腳麻利的打理自己。
哼著聖誕歌,他取下手套,然後走進衛生間,高挑的男人在鏡子麵前理了理頭發,然後咬住手腕的橡皮筋扯下,抬手將自己略長的發梢綁起在腦後,束起一個小小的低馬尾,並將滑落的額發捋到耳後。
“還有多久來著?”
尼昂自言自語,一邊將手套重新戴回去,他看了看時間,一麵離開衛生間一麵沉聲倒數:
“三。”
“二。”
“一。”
劈裡啪啦……
不遠處,伴隨著誰也不知道的微小轟鳴,酒店監控室那邊的供電突然出了點問題。
好在這家酒店供電完善,監控的供電和日常的用電是分開獨立的。
而在電工檢查搶救的間隙,尼昂打開了自己的房門。
銀眸看了眼不遠處暗下來的監控,他點點頭。
“ok,workg hours。”
噠、噠、噠……
柔軟的皮鞋踩在地麵,聲音微不可聞。
尼昂摁下了大約十米開外的隔壁套房大門的門鈴。
叮咚……
“誰啊?”
“您好,諾布爾先生,客房服務。”
明明是個一米八五,有著雕塑般流暢倒三角身材和低沉聲線的成年男性,但此時此刻,卻直接從喉嚨裡發出了清脆的女音。
“我可沒叫客房。”房間裡麵的中年人——諾布爾先生提高嗓音回答。
“有的。”女聲優雅自然,“你昨天給我打的電話,讓我在這個時間給你準備平安夜套餐。”
“哦?我不記得了,我都叫了些什麼?”
“一份多汁的炸牛排,配火腿與煎蛋,和一支紅葡萄酒。”
諾布爾放下戒心,都沒想通過貓眼確認一下,就這麼直接穿著睡袍過去開門。
哢嚓。
門鎖打開。
“瑪姬!你怎麼這麼晚——”
諾布爾略帶不滿的話還沒說完,就猛然被人一拽捂住嘴巴,並被槍抵住了下顎。
“晚上好。”
尼昂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用轉變回來的、屬於自己的低沉嗓音輕快問好。
他脅迫著人進入了室內。
隨後。
……砰!
房門又重新關上。
。
叮——哢嚓。
從口袋拿出打火機,伴隨著清脆又好聽的金屬聲,尼昂彈開蓋子,用指腹滑動過火石。
幽幽的火苗隨之燃起,他將嘴裡叼著的煙了湊過去點燃。緩吸了一口,男人漫不經心地蹲在被捆起來、堵住嘴的目標麵前,然後直接朝對方臉上吐出一口煙。
煙霧彌漫著,幾乎和那特彆的銀灰眼眸混為一體,而在香煙的作用下,尼昂的嗓音似乎也沙啞了幾分:
“我很抱歉,諾布爾先生。”
他帶著笑意陳述著,用詞用語還是帶著絕佳的教養,就仿佛他不是非法入侵非法挾持,而是在金碧輝煌的宴會大廳裡進行著貴族社交:
“那位和您約好會麵的瑪姬女士,今晚因為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她很抱歉,因此拜托我來和您當麵解釋,不過我想,一位合格的紳士,應該不會介意一位淑女的小小違約吧?”
“畢竟這也是你的錯,你總不能強求一位在去年平安夜剛剛失去自己親密胞姐的女士,在今年這個時間還能毫無芥蒂的陪你出來玩樂,要我說,這可不是一位紳士該有的作為,哦,你好像不知道這個?那你作為男伴可不太稱職。”
“唔……唔唔!”被綁住了手腳,也被堵住了嘴的諾布爾神情恐懼。
他不斷顫抖著,反複想要說著什麼話,但這個持著槍的銀眸的男人,卻沒給他任何發言的機會。
“總而言之,瑪姬小姐托付我和您說一聲……”銀眸的男人站起身,用槍管輕輕敲了敲對方的臉,“……平安夜快樂。”
在對方畏懼的目光下,尼昂低語著補充:
“這是瑪姬小姐,還有瑪姬小姐替她死去的胞姐瑪格麗娜小姐,為您獻上的誠摯祝福。”
瑪格麗娜?
瑪格麗娜……!
這個名字被念出來的一瞬間,諾布爾仿佛明白了什麼,猛然瞪圓了眼睛。
他拚儘全力的嗚嗚喊聲,想要說話,最後想起了什麼,眼睛不斷往自己放在一旁的大衣撇去。
“嗯?什麼什麼?”
尼昂眨了兩下眼,很是配合,他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向對方的大衣,然後拿起來,從裡麵找到了一個黑卡和一疊厚厚的現金。
“唔!”諾布爾眼神發亮,不斷點頭示意。
“我沒理解錯的話,你這是……賄賂?收買?策反?”
笑了幾聲,高挑的男人完全不為所動,他把東西原封不動的放回,甚至還一手背在後腰,一手放在胸前,然後彬彬有禮,如同歐洲文藝片般對自己的俘虜優雅鞠了一躬:
“抱歉,還請你理解一下,畢竟做我們這一行,如果沒有信譽的話,可就討不到飯吃了,信譽可是很重要的,就算要違背,我也不會為了一位糟糕的男性而違背與一位淑女的約定。”
諾布爾臉色一點點再度灰白了下去。
“那麼,時間不多了,我還得去享用我的晚飯。”
腳步聲一點點的靠近,叼著香煙的尼昂單手就把自己的目標——估計至少有一百八十磅的諾布爾拽進了浴室。
“再見,諾布爾先生。”
“請替瑪姬小姐向她親愛的姐姐瑪格麗娜小姐問好。”
“雖然你們可能一個在天堂,一個在地獄……但說不定能捎個信呢?”
。
次日。
12月25日。
聖誕節當日。
伴隨著倫敦xxxx酒店送餐員的尖叫,蘇格蘭場被迫加班。
在酒店17層。
來自美國的遊客諾布爾先生,被人發現慘死於浴缸。
死因是窒息。
屍體被發現時,他的脖子正纏繞著花灑的金屬軟管。
那脫落、鬆開的金屬軟管以一個奇妙的角度圈住並卡死在了死者的頸部,將他吊在一個高度,而死者又因為特殊原因沒法及時解開。於是,他就這麼一點點被自己的體重往下扯,直到力氣用儘,再也支撐不住的瞬間,他就這麼無比痛苦又驚恐地被自己的體重活活勒死。
雖然因為浴室持續不斷的熱水與其抬升的溫度的乾擾等種種原因,具體的死亡時間不太能確定,但大致可以確定事故發生時間在昨晚九點到十一點之間。
——因為九點的時候,客房服務接到了死者的電話,客房部的負責人保證那的確是死者的聲音,死者當時醉醺醺的說他要休息,讓他們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他。
而他們也的確是在死者體內檢測出足量的酒精成分。
因此,警方確認死亡時間在九點以後。
蘇格蘭場的各位第一猜想是他殺。
畢竟要讓人相信這個金屬軟管是自己老化、脫落,甚至還以那麼萬分之一的概率卡在了死者脖子上,還偏偏因為死者意識不算很清醒而解不開,導致他最終被勒死……的確是相當離譜。
然而九點到十一點之間,沒有任何人造訪死者的套房——走廊的監控,清晰的證明了這一點。
哦,當然。
雖然其中監控因為供電問題有過那麼十分鐘的空白期,但那是在8點40分發生的事,8點50分監控就已經恢複正常運行。
……沒人認為那短短的十分鐘時間,有人能夠這樣殺人,甚至還把現場收拾的乾乾淨淨。
畢竟諾布爾先生可是個足足有一百八十磅的男人,很難想象有人能夠在對方清醒的時候用這種辦法殺人,甚至還有空收拾好痕跡。
而且,死者房間的門鎖是正常的,沒有被破壞的跡象,酒店接待員說了,諾布爾先生很警惕,從來都不會隨便讓人進來,哪怕是送餐員都要詢問許久,而這裡是17樓高層,因為冬天的緣故,室內窗戶都鎖的嚴嚴實實,也不可能有人從窗戶入侵。
死者隔壁的尼昂先生和另一邊的住客倒是被照例問過話,但他們一個表示自己什麼都不清楚,也沒聽見任何動靜,另一個表示自己八點到十點之間出了門,不在房間。
在8點55的時候,送餐員曾經給尼昂先生送了晚飯,他能夠證明,55分的時候尼昂先生還在自己的房裡。
考慮到那格外緊迫的時間差,警方排除了有人在監控空白期潛入殺人的可能性。
“那隻有十分鐘!怎麼可能做到?”警察們互相交流,“而且,死者九點還給客房部打了電話!他那個時候還活著!”
而九點到次日屍體被發現的這段時間,監控一切正常。
沒有任何人造訪。
警方最終還是判定這是一起離奇的意外事故。
或許是因為醉酒的原因,或者是單純的發酒瘋拿花灑軟管玩,總之,死者在前往浴室的時候不慎滑到,最終導致脫落的軟管纏繞卡住了自己的脖子,並因為慌亂而沒能解開,導致自身窒息死亡。
雖然很離譜,但現場每一個痕跡都指向了這一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