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州市,宋氏酒樓的包廂內。
徐北林在衛生間用冷水抹了把臉,目光死死盯著鏡子內那年輕的麵龐,額頭沒有皺紋,眼內沒有血絲,身體精力充沛。
他現在終於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那996的社畜生活已經離他遠去了。
現在的時間線是在2014年高考分數放榜後沒多久,徐北林和一幫同學約著在酒樓裡聚餐。
不出意外的話,自己的女朋友李夢安會給自己提分手,結束這段長達兩年半的戀愛。
理由是李夢安考了674分,而徐北林隻考了五百分出頭,而這對徐北林來說已經是祖墳冒青煙的分數了,他高三的摸底考試隻有三百分。
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這種事情徐北林都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了,隻是當時的徐北林沒能接受這個事實,開學前的整個假期都是鬱鬱寡歡的狀態。
純情這種事看個樂嗬就好了,你沒給她發消息的時候,人家說不定還在慶幸你沒有打擾人家呢!
你喊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也攔不住一個執意要走的人。
經曆多了就該知道,真心加什麼牌都是王炸,唯有單出是死局。
“看來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心我在人間受苦,才給我一個逆天改命的機會。”徐北林自言自語。
推開包廂的門,裡麵的氛圍安靜的可怕,李夢安神色緊張,有點猶豫不決,其他人則是同情的望向徐北林。
“怎麼了一個個的都不說話,都等我呢?接著奏樂接著舞啊!”徐北林揣著明白當糊塗,拍了拍自己發小舒翔,“還是說你們給我準備驚喜了?”
舒翔吞吞吐吐的回答:“老徐,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兄弟怕你想不開,酒都給你開好了。”
嗬,區區分手,還想乾擾到自己的道心?自己還巴不得回到單身生活呢!單身貴族多自由?
徐北林舉起酒瓶子猛灌了一口,將酒瓶砸在桌子上,相撞的悶響震得眾人一激靈。
他單手撐住椅背,目光掃過一眾同學,笑眯眯的說:“有啥說不出口的?我猜猜——”徐北林故意拖長尾音,食指在自己和李夢安麵前劃了道橫線。
“李大學霸要和自己這個二本預備役劃清界限?”
空氣陡然凝固,舒翔手裡的花生米啪嗒掉進啤酒杯裡,男生們竊竊私語,幾個女生低頭刷手機的同時,目光在徐北林和李夢安之間遊移。
當事人猛地抬頭,精心打理過的麵容在燈光下白得耀眼,長的嚇人的睫毛微微顫動。
“你你都知道了?是舒翔給你說的嗎?”李夢安聲音發虛,精心準備的“未來規劃不同”的台詞卡在喉頭,說不出來。
舒翔瞪大眼睛連連擺手:“不是我,我沒有。”
“跟舒翔沒關係。”徐北林淡淡看向李夢安,她今天穿的這件水藍色連衣裙還是她生日時候自己精心為她挑選的,當時自己覺得有多美,現在就覺得有多刺眼。
自高一倆人在一起開始,徐北林就將李夢安視若珍寶,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隨喊隨到,消息秒回,有求必應,生日驚喜。
期間有人來要李夢安的聯係方式,徐北林霸氣將李夢安護在身後,是班裡人人羨慕的神仙情侶。
李夢安不止一次的說過人心是會變的,但徐北林堅信自己能夠待她如初,並且從沒有對李夢安發過火。
其實李夢安說的也對,她這個分數和自己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以後的圈子也不一樣,兩個人注定會走上不同的道路。
這樣來看李夢安也情有可原,你總不能困住人家,不讓人家奔向更好的人吧?
“不如這樣。”徐北林站起身來,舉起手中的半瓶啤酒。“敬我們八百七十六天的戀愛,”他突然翻轉手腕,酒液嘩啦啦澆進酸菜魚盆裡,“我們就在這裡好聚好散咯。”
舒翔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的發小,他什麼時候這麼有種了?他哪裡來的勇氣對李夢安這麼說話?
“徐北林!你”李夢安氣得站起身來,指著徐北林喊道:“你之前還會挽留我的!對我發的誓言都不作數了嗎?”
她的確想和徐北林分手,但不是現在,如果徐北林挽留她,她是會接受的。
李夢安想在這個暑假裡從徐北林身上撈一筆錢,然後等到了大學再把他踹掉。
徐北林有點好笑,伸手在褲兜裡摸煙,卻沒有摸到。也是,這個時間他還沒有學會吸煙。
“李夢安,誓言這種東西隻對在一起的情侶生效,你捫心自問一下,我沒有做到麼?”
自己已經知道故事走向,哪還會上李夢安的當?
徐北林話音未落,李夢安已經抄起麵前的橙汁朝他潑去。他偏頭躲得及時,冰涼的液體擦著耳尖飛過,在身後雪白的牆紙上濺開一片橙黃。
“你現在裝什麼瀟灑?”李夢安胸口劇烈起伏,發梢隨著動作顫抖,“是誰在百日誓師的時候說會追著我的背影努力?現在倒顯得我像個小醜!”
怎麼還惱羞成怒了?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那一顆虛榮心,覺得自己為了未來做出了巨大的割舍想要被恭維,享受那種眾星捧月的感覺?
舒翔見氛圍不對剛要起身勸架,被徐北林按著肩膀壓回座位:“那些話是十八歲的徐北林告訴你的,和我有什麼關係?你自己都說過,人心是會變的。況且要分手的不是你嗎?順了你的意還不高興?”
這時一個男生站了起來,個子和存在感都不高,徐北林甚至不記得他的名字。
“北林,話不能說這麼難聽,畢竟都是同學,好聚好散嘛!我們知道你失戀了會很難受,但我們還是希望你能上進。”
這人的目光時不時看向李夢安,徐北林覺得他八成對李夢安有意思,想踩著自己表現一手?抱歉,你算哪根蔥?
“你他媽算什麼東西啊,當什麼和事佬,你很牛比嗎?”徐北林眉頭一皺,“你不是喜歡李夢安嗎,現在我倆分手了,這不是你的機會嗎?”
那人麵色一紅,支支吾吾的嘟囔了兩句,徐北林也沒聽清。
“老徐,李夢安哭了,你要不要去安慰一下?”舒翔拉了拉徐北林的衣角。
李夢安的劉海被淚水沾在額角,鎖骨鏈隨著抽泣起伏不定,淚珠接連不斷的砸在手機屏幕上,將兩人牽手的倒影暈得模糊。
徐北林彎腰拎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指節敲了敲玻璃轉盤:“被甩的人還沒哭,甩人的倒還委屈上了,這世道,連眼淚都能當道德綁架的籌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