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嗤嗤！”
菌團的上半部分，宛若蟹爪菊般分裂，從狂舞的“花蕊”之間，噴射出了一團黑氣繚繞的血色氤氳。
血色氤氳掩護著一柄煞氣衝天的飛劍，激蕩出黑紅交錯的劍芒，繚繞著張牙舞爪的冤魂，朝眾人電射而至。
黑夢成員大驚失色。
即便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高手，不少人參與過好幾次舊日調查，和不同年代、不同力量體係調製出來的怪物都交過手。
卻也沒見過，如此詭異的舊日武裝。
來不及思考，他們紛紛磕下燃燒膠囊，將生命力激蕩到極限，身後的守護靈噴湧出了閃耀的靈焰。
熊熊燃燒的靈焰，凝聚成堅不可摧的鎧甲，將他們的血肉之軀包裹在裡麵。
無論繚繞在飛劍周圍的冤魂，嘶吼得多麼淒厲，最多將守護靈撕開一道裂口，在他們身上刮擦出些許皮外傷。
“幸好，隻是看起來詭異，殺傷力並沒有那麼強。”
黑夢成員稍稍鬆了一口氣。
許焰的瞳孔卻收縮到了極限。
彆人或許沒有發現，但在萬魂宗當了十年趕屍人的他卻敏銳察覺到，血色飛劍每次擦破一名黑夢成員的皮膚，都會有一縷冤魂鑽進血肉深處。
冤魂十分弱小，不太可能對殺人如麻的通緝要犯，造成太多肉身或者精神上的困擾。
但是……
“大師兄究竟想乾什麼，他又是從哪裡搞來了這麼多弱小的冤魂，簡直像是從凡人身上抽取出來的一樣！”
許焰眉頭鎖死。
眼前的賀慶之，和記憶中那個溫文爾雅，古道熱腸，將進入人皇幡的寶貴機會拱手讓人的翩翩君子，實在大相徑庭。
記憶中的大師兄，絕不會拿凡人的魂魄來祭煉飛劍的。
“叮鈴，叮鈴，叮鈴！”
詭異的鈴聲響起。
從大師兄儘情綻放的“花蕊”深處，鑽出幾條青紫色的觸須，上麵密密麻麻掛滿了一串串的控魂鈴。
觸須輕舞，控魂鈴碰撞出細碎的鈴聲，宛若成百上千的無頭小鬼，在黑暗中發出悉悉索索的怪笑，場麵詭異到了極點。
“我的手！”
一名黑夢成員突然尖叫。
他的右手緊握著一柄鋸齒戰刀，原本正在守護靈的武裝下，噴射出狂暴的靈焰。
大師兄的控魂鈴聲，卻像是無形的扯線，控製住了他的右臂，將戰刀狠狠揮向自己的左臂。
“哢嚓”一聲，這名黑夢成員竟然將自己的左臂，乾脆利落地砍了下來。
速度實在太快，傷口又被靈焰燒灼，一時間沒有噴出鮮血，這名黑夢成員看看地上仍在抽搐的手掌，又看看光禿禿的手肘，足足三秒鐘後，臉上的恐懼才淹沒了迷茫。
這一幕看得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下一秒鐘，同樣詭異的場景，如同瘟疫般擴散。
周圍的四五名黑夢成員，都有部分肢體受到控魂鈴的牽引，變得不受控製，開始攻擊自己的主人。
可以看到，這些失控的肢體上，一條條黑紅交錯的傷口，如同致命病毒的感染般不斷擴大，化作一道道畸形扭曲、不斷蠕動的符籙。
那正是剛才，血色飛劍刮擦，冤魂鑽進去的地方。
黑夢成員的人數優勢蕩然無存。
密不透風的包圍圈，頃刻間土崩瓦解。
就連海德博士都有一條刃肢不受控製。
在越來越密集的控魂鈴聲中，抽搐著刺向自己的心臟。
“幽邃之刃”化作黑芒，刃肢落地，仍舊一跳一跳。
像是被潛藏在裡麵的冤魂，賦予了詭秘的生命力。
這一幕讓海德博士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趕屍術……”
許焰咂舌。
全場所有人，唯獨他看穿了大師兄的把戲。
先將普通人的魂魄活生生抽取出來，以秘法煉製之後，封入飛劍之中。
臨陣對敵之時，祭出飛劍，不求傷敵，隻求在敵人身上撕裂極細微的傷口，讓一縷冤魂鑽進其中。
因為冤魂都來自普通人，力量十分弱小，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絕大部分敵人都不會察覺到。
察覺到了也未必會立刻大費周章來驅逐。
殊不知，經過秘法煉製的冤魂，會將目標的部分肢體，當成自己的屍骸，在此安營紮寨，鳩占鵲巢。
然後，大師兄就能運轉《趕屍術》，像是操縱屍骸一樣，操縱敵人的肢體。
高手交鋒，生死隻在瞬間。
大師兄甚至不用讓敵人的肢體臨陣倒戈。
隻要能暫時癱瘓敵人的一條手臂或者小腿，甚至癱瘓一根手指頭或者腳趾頭。
就足以決出勝負、生死了！
“真是精妙絕倫的術法。
“可是……
“這種邪術，實在太侮辱《趕屍術》，侮辱萬魂宗的宗旨了！”
許焰想起剛剛學習《趕屍術》時，老疤告訴他的話。
在修真界，魂歸故裡，入土為安，是絕大多數普通人，走到生命儘頭時最大的執念。
修真者高高在上。
操縱著名為帝王將相的棋子，以天地為棋盤，進行著永無止境的遊戲。
普通人隻是棋子的棋子。
修真者的一個念頭，化作君王的一道旨意。
君王的一道旨意，化作將帥的戰旗招展，大軍出征，鐵蹄轟鳴。
千千萬萬普通人就要修橋開路，跋山涉水，在萬裡之外的黃沙、冰河、紅土、黑水之間，化作一具具支離破碎的屍骸。
將他們還未腐爛或者已經腐爛到隻剩骨頭架子的屍骸，細細縫合、拚湊起來，精心裝裱成栩栩如生的樣子。
如有可能，最好能找到他們的一縷殘魂，封入屍骸之中。
再用《趕屍術》帶回老家，給妻兒老小一個交待。
讓他們能像是落葉般，飄落在自幼生長，最熟悉也最溫暖的土地上，成為故土的一部分。
這才是祖師爺創造《趕屍術》的意義。
“大師兄，你入魔了。”
許焰長歎一聲。
因為萬魂宗的功德太大，門人的修行速度比尋常宗派要快得多。
又經常在屍山血海中，和屍骸打交道。
難免被不明真相者誤解，甚至汙蔑萬魂宗是魔門，門下都是魔修。
正因為如此，身為萬魂宗的一員，更應該潔身自好，防微杜漸，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吾日三省吾身，不斷自我修煉，自我塑造，自我夯實，才能無愧於“萬魂宗門人”這個光榮的稱號。
看著大師兄這副執迷不悟，入魔太深的樣子，許焰的掌心再次癢癢起來。
他知道，人皇幡，又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