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覺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電話是薑法醫打來的:“曉輝,來單位吧,有個現場。”
“好,馬上過去!”工作性質的原因,我們的手機24小時不能關機,節假日出外勤也是常有的事。
在單位門口遇上了李箏,我問她:“你不是去參加新警培訓了嗎?”李箏笑著說:“我和薑法醫說了,隻要有案子就告訴我,周末不培訓的時候我就跟著出現場,這不算走後門吧?”
我笑著搖了搖頭,看她的眼神不禁多了幾分欣賞。此前覺得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看了幾本小說、幾部電影,一時興起入了行,多出幾次重口味現場肯定就受不了吵著要退出了。沒想到她專業素養很不錯,還有一股子認真踏實的執著勁。幾次任務合作下來,我對她還真是刮目相看。
我們同步走進辦公室,薑法醫說:“來了啊,昨晚一家磚廠大車軋死了一個小孩,曉輝、李箏、王猛,你們去看看。”
“為啥昨晚的事故現在才報案呢?”我有些疑惑。薑法醫搖搖頭:“具體情況你們去看看再說。”
李箏轉身去了器材室,薑法醫拍拍我的肩膀:“我覺得這個李箏很不錯,你們好好合作,以後技術科就靠你們撐起來了。”
拿著行頭來到院裡,王猛已經在勘查車上等著了。
我們駛入案發的磚廠,隨處可見堆積如山的紅磚。一下車,就趕上了一場“好戲”。
院子裡對峙著兩群人,一群穿著統一的保安服,手持盾牌和橡皮棍;另一群穿得五花八門,拿著鐵棍、板凳、磚塊……他們情緒很激動,場麵劍拔弩張。
保安們很給力,一個五大三粗的光頭大漢拿著橡皮棍比畫著:“奶奶的,你們誰敢亂來,先問問我手上的棍子答不答應!”
現場的警察招呼我們到一處無人的角落,壓低聲音說:“死者叫蘇子文,今年5歲,孫家廟村的。昨晚他跟著父母來廠裡玩,被拉磚的大車軋死了。本來廠裡想賠些錢了事,但賠償數額沒能談妥。孫家廟村的村民從昨晚一直鬨到現在。廠裡看局勢有點失控,就報了警。”
我們繞過對峙的人群,來到了廠長辦公室。
氣派的辦公桌後坐著的是廠長張善林,身材魁梧,方麵大耳。旁邊沙發上坐的是保險公司理賠員馬史偉,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張善林把手中的煙摁進煙灰缸裡:“他們問廠裡要20萬塊錢,一分都不能少,我們談崩了。不過事情畢竟是在廠裡發生的,咱複興磚廠也不會推卸責任。保險公司馬經理今天就是特地來幫咱們處理這事的。”
馬史偉推了推眼鏡:“這種死因很明確的事故,根本不用驚動刑警隊的,隻要交警劃分了責任,就可以理賠。”
我看了看他:“既然來了,先去和家屬談談吧。”
一個身穿花格子襯衣的矮胖中年人擺了擺手,騷亂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他帶著一個黑瘦男子向我們走來。
“公安同誌,俺是孩子他表舅,這是孩子他爹。子文命苦,俺們也沒什麼過分的要求,隻要廠裡賠錢就行。”矮胖中年人遞過一張名片,黑瘦男子在旁邊點頭附和。
我接過名片瞅了一眼,“金阿木,聚利財務有限公司,經理”,看著像是個小額貸款的公司。
我收起名片:“按照程序,咱得先進行現場勘查和屍體檢驗,下一步再賠償。”
金阿木擺了擺手:“孩子已經出事了,俺們可不想他再死無全屍。”
“如果不能確定是刑事案件,我們公安機關不能強製解剖,還是得家屬同意才行。”我看著李箏無奈地搖了搖頭。
“要不咱先看看屍表吧?”李箏懇切地看著我。
我點了點頭:“看屍表可以,但屍檢報告必須做完解剖,確定死因後才能出。”
一輛警車響著警笛開進了磚廠,交警隊事故科的同誌趕到了。
一輛福田牌中型貨車停在磚窯前的空地上,車頭向外,車尾向內,車上沒有貨物。現場看起來並不複雜。
“貨車司機呢?”交警問張善林。“家屬情緒很激動,司機躲去辦公室了。”張善林答道。
保安把司機叫了過來。“昨晚七點左右,我開車到磚窯上貨,倒車的時候忽然有人拍著車門喊叫,我停下車出來看,剛下車就被一群人圍住了。”
司機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他們直接拽著我衣服把我拽到了車尾。有個女的坐在地上哭,車輪下麵露著兩條細短的腿,我當時都嚇傻了。”
王猛轉身看向死者的父親:“你說下當時的情況。”
蘇有林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昨天傍黑兒(傍晚)俺們到磚窯搬磚,子文吵鬨著來廠裡玩兒。俺正忙著搬磚,聽到有人吆喝,跑過去一看,大車把俺兒卷進車輪子底下了。大夫來看了看,說孩子沒治了,孩他娘當時就張(暈)倒了。”
我們在現場拉起警戒線,清理了無關人員。痕檢技術員王猛對現場和車輛進行了勘查、拍照。
兩道黑色刹車痕跡在平整的水泥地上十分顯眼,右後車輪下方發現了已經風乾的血痕。貨車總高度為35米,車廂平台距離地麵高度為11米,製動係統良好。
屍體已被家屬拉回家中,金阿木和蘇有林答應我們去村裡對蘇子文進行屍表檢驗。
步行去孫家廟的路上,張善林很健談:“最近真邪門,怎麼這麼多軋死小孩的事故啊,真是流年不利!”
“上個月我們廠有20多個工人請假去恒安磚廠站場子,據說統一管飯,每人還有五十塊錢。”張善林麵帶嫌惡,“他們就是為了錢。”
“這事我們怎麼沒聽說過,沒有報案嗎?”我覺著有些奇怪。
“私了了唄,不過這次他們算是踢到鐵板上了,咱複興磚廠可不是軟柿子。”張善林似乎話裡有話。
走進孫家廟村,一陣涼爽的感覺撲麵而來。蜿蜒的小河從村子中間穿過,鬱鬱蔥蔥的大樹圍繞了整個村子。
村裡一處平房前,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正圍著一輛破舊的童車玩耍。那是一輛紅色四輪童車,車身上有許多汙垢。
見到陌生人到來,他們抬頭看了我們一眼。金阿木說:“這三個孩子分彆是蘇子文的哥哥、姐姐和弟弟。”
院子裡搭了一個布棚,一個小孩躺在木製的架子上。他穿著黑白相間的衣服,蜷著腿,兩手交叉於胸前,手指輕輕扣攏成拳,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機。
一位中年婦女癱坐在地上,呆呆地注視著孩子,皸裂的嘴唇在念叨著什麼,目光一刻也不肯離開,淚水在通紅的眼睛裡打著轉。
一位麵色蒼白的老阿婆拄著拐杖從屋裡挪出來,蘇有林趕緊過去攙住她,在她耳旁說了幾句。老阿婆忽然抽出手來,打了蘇有林一記耳光,轉身回了屋裡。
我們請無關人員到院子外麵等候。院子裡的人群逐漸散去,聚在院牆外竊竊私語。
金阿木告訴我們,明天會是喪期中最熱鬨的一天,所有親屬都會過來。蘇子文的父母和奶奶擔心被大家看到蘇子文不能得一個全屍,拒絕解剖屍體。
我向金阿木解釋,解剖切口都會選在衣服遮擋的隱蔽部位,儘量避開麵部等裸露部位,不會破壞死者的外觀完整性。金阿木沒立刻表態,“我再和子文他爹商量商量吧。“
我和李箏對死者進行屍表檢驗。“他真瘦小。”李箏抬頭看了看我,我示意她可以開始了,她低下頭熟練地檢驗起來。
經檢驗,死者蘇子文身高95厘米,體形偏瘦。屍僵較強,屍斑位於背部,
指壓稍褪色,翻動屍體時,口鼻部有血液流出。
死者前額部有一處皮膚挫傷,大小約3厘米x3厘米;右胸背部和右分彆有兩處皮膚挫傷,麵積分彆為15厘米x13厘米和15厘米x8厘米。按壓死者胸部,可以觸及多根肋骨骨折。
金阿木走過來問:“不做解剖的話能出鑒定書嗎?”我搖了搖頭。金
歎了口氣:“那就解剖吧!”
我對李箏說:“你讓家屬把《屍體解剖通知書》簽了,然後把屍體拉剖室去,我們連夜解剖。”
夜幕降臨,我們借著燈光收拾工具。張善林走了過來:“大家辛苦了候也不早了,咱一起吃個晚飯吧?我儘地主之誼好好款待各位!”
我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張廠長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今晚要加晚飯就不過去吃了。”
我們走出院子,蘇子文的兄弟姐妹還在玩著那輛童車。李箏走過去想小女孩的頭,小女孩一下子躲開了。
“公安同誌稍等一下!”金阿木和蘇有林追了出來,“俺們明天能把立去火化嗎?”我拒絕了他的要求:“孩子的屍體要冷藏幾天,等鑒定書上以後,家屬沒有異議再火化。“
“冷藏費太貴哩。”蘇有林一臉無奈,金阿木擺了擺手,蘇有林沒再說我回頭望了一眼,村子已被夜色吞噬。
去解剖室的路上,我們找了家麵館隨便吃了碗麵。趕到解剖室時,蘇的屍體剛好運到。
蘇子文的皮膚很嬌嫩,手術刀輕輕一劃就割開了。顱骨很薄,打開顱骨發現硬膜下有少量出血。肋骨很脆弱,已經斷了好幾根,剩下的不費力氣京開了。小小的胸腔裡全是血,心臟破裂,肝臟破裂,脾臟破裂。
“他生前承受了多大的傷痛啊……”李箏麵露不忍。解剖室裡一陣寂我們默默收拾好工具。
回到分局已是深夜,我連夜整理了孩子的鑒定書。周日清晨,辦公室裡灑滿了陽光,我倒了一杯茶水。
破裂出血死亡。”我低頭喝了口茶,“但我思來想去,總感覺他頭部的損傷有些蹊蹺。”
李箏說道:“死者頭部損傷主要集中在額部位置。他應該是麵對著貨車,在貨車倒車時被撞擊額部,仰臥位被碾軋。”
我沉思片刻,搖搖頭:“不對。死者額部表皮損傷比較輕,但顱內有出血,這種外輕內重的損傷更像是摔傷。死者應該是額部著地,俯臥位被碾軋。死者胸背部和右大腿的輪胎碾軋痕也可以佐證這個體位。”
李箏恍然大悟:“當時小孩是背對貨車的!”
王猛補充道:“根據對貨車的檢驗,貨車平台高度是110厘米,而死者身高是95厘米,小孩要比貨車平台低很多,所以他是被輪胎撞倒的。”
“我有個疑問,事情發生時有很多人在現場。孩子背對著大車可能無法發現自己的處境,但大人們麵對著孩子,他們要是喊孩子一聲,悲劇就不會發生了。”李箏若有所思。
我點了點頭:“這也正是我的疑問。另外還有個疑點,張善林說周邊磚廠發生過多起軋死小孩的事故。”
王猛站起來說道:“咱既然考慮到這些疑點,就必須去證實。曉輝和李箏去找死者親屬,再詳細了解當晚的情況。我去其他磚廠轉轉,打聽之前類似的幾起事故。”
我補充道:“如果需要偵查中隊增援,咱隨時向大隊領導彙報!”“好!”李箏飛快地收拾東西,“劉哥,你在局門口等著,我去開車。”
把車停在村外,我們步行走進村裡,恰好看到蘇子文的哥哥、姐姐和弟弟在村頭玩耍。他們依然在玩著那輛破舊的童車。我們湊近了打招呼,三個小孩卻不理我們。
李箏從包裡拿出一塊巧克力,在三個孩子麵前晃了晃:“這塊巧克力誰想吃?”
“俺!”孩子們眼睛裡閃著亮光,異口同聲地喊道,伸著手湊到了李箏跟前。
“誰和我聊聊天,阿姨就給他巧克力吃。”李箏說完,大些的男孩和女後退了一步,臉上滿是戒備,那個大約4歲的男孩遲疑著沒挪動腳步。
李箏問小男孩:“你們為什麼總在玩這輛小車呀?”小男孩撓著頭,好不知怎麼開口。那個看起來10歲左右的大男孩一把搶過巧克力,掰成三塊分女孩和小男孩後,對李箏說:“俺替小弟回答你。”
“上周俺爹從外麵帶回來這輛小車,俺們都很喜歡,可俺爹說小車是二的,不讓俺們和二弟搶,連小弟都不行。”
李箏說:“那你們平時和二弟一起玩嗎?”
李箏這句話可能就是隨口一問,但那個最小的孩子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下。我追問道:“是因為他比較凶嗎?”
10歲男孩子不滿地搖了搖頭:“二弟才不凶,隻是突然變得很奇怪。”
“怎麼奇怪?”
“他連水都害怕。有次俺娘給他喂水,他一下子就把碗打翻了。”李箏和我交換了一個眼色,顯然我們想到一起去了。
突然,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李箏拽著我的胳膊,迅速把我拉到了一處培角,三個孩子也跟了過來。李箏拿出三塊巧克力:“你們先去玩吧,改天再來找你們玩。”孩子們迅速把巧克力塞進嘴裡,騎著童車跑遠了。
我疑惑地看著李箏,她捂著胸口說:“你猜我看到誰了?”我搖了搖頭。李箏的視力特彆好,我隻是隱約看到了幾個人。
“我看到了馬史偉,就是那個保險理賠員!和他在一起的是金阿木和蘇有林。”
“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咱先撤吧,彆輕舉妄動。”李箏點了點頭,我們一起回到了分局。
王猛已經在辦公室了。李箏驚奇地問:“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有什麼發現沒?”王猛靠在椅子上沒好氣地說:“彆提了!那些磚廠對軋死小孩的事守口如瓶,我什麼也沒問出來。你們呢?”
李箏仰起頭:“我們有了兩個意外發現:一是蘇子文得了狂犬病,二是保險公司理賠員馬史偉和死者親屬私下有接觸。”
王猛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咱去找領導彙報!”
很快,對金阿木、蘇有林、馬史偉等人的調查有了結果,解開了所有的疑點。真相讓我們大吃一驚,這多起軋死小孩的事故竟都是人為操縱的。
金阿木曾經坐過牢,而他坐牢前是環球磚廠的廠長。被問及為何總挑磚廠下手時,金阿木平靜地說:“他們不仁不義,我不過是幫大家拿回自己的錢!”
孫家廟的村民之間盤根錯節,多多少少都有些親戚關係。金阿木早年借了親朋好友的錢,開了環球磚廠,許多村民都在他廠裡打工。
他為人不錯,從不拖欠工資。儘管村民們在磚廠收入不算高,但總比土裡刨食強,不用總看老天爺臉色。
工廠發展得不錯,金阿木不滿足於小打小鬨,高薪聘請了一位學管理的大學生當副廠長,開始大規模投資。
後來廠裡發生了一次重大事故,周邊幾家磚廠趁機落井下石,舉報環球磚廠環保不合格。金阿木銀鐺入獄,財產被沒收,妻子帶著孩子改嫁。
金阿木出獄後輾轉得知,當年的事其實是大學生副廠長設計陷害的,而那位副廠長現在已經成了環球磚廠的廠長。
金阿木畢竟不同於普通村民,他見多識廣,腦子活泛,出獄後去南方打工攢了些錢,回鄉放高利貸,成了村裡的富人。
當年的事始終讓金阿木耿耿於懷,像夢魘一樣揮之不去。
兩年前,村民李二牛的兒子李小飛查出了白血病,為了給兒子治病,李二牛曾多次找金阿木借貸。
李二牛是一名老實巴交的農民,他把耕地的牛賣了,把媳婦的嫁妝賣了,把家裡的電器之類能換錢的物件也都賣了,再賣下去就得砸鍋賣鐵賣血了。
金阿木這次沒有借錢給李二牛,他知道李二牛借了錢肯定無力償還。
他給李二牛算了一筆賬,勸李二牛放棄治療:“二牛啊,不是哥不講情分,你自己想想,無論孩子能不能治好,你都得把整個家搭進去啊。再說那個病是治不好的,到頭來人財兩空,還不如再要個孩子呢。”李二牛氣得扭頭就走。
一個多月後,李小飛因為交不上住院費被迫出院回家,李二牛又找到金阿木苦苦哀求:“金哥,再借點吧,廠裡半年多沒發工資了,等發了工資我一定
能還你。”
“你在哪個廠,怎麼拖欠工資這麼久?”金阿木知道,現在很多工廠都拖欠工資。“環球磚廠。”李二牛說道。
“環球磚廠”這四個字讓金阿木拍案而起:“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倒把李二牛嚇了一跳。“兄弟,我不是說你,我是說那些沒良心的家夥!”
他給李二牛出了一個主意:既然孩子眼瞅著沒治了,不如乾脆讓他死得有“價值”些。
李二牛沒吭聲,轉身走了出去,他在孩子健康時最愛去爬的那棵黃桷樹下蹲了大半宿,抽空了兩包煙。天快亮的時候,他起身跺了跺腳,流下兩行濁淚:“娃啊,爹對不住你,要怪就怪你生在咱窮人家,下輩子投胎去個有錢人家吧。”
於是在一個傍晚,李小飛被父母帶去環球磚廠裡玩耍,“意外”被大車軋死了。金阿木迅速組織村民去廠裡圍坐索賠。
廠裡怕事情鬨大,和家屬簽了私了協議,賠了8萬塊錢,家屬向廠裡保證不再鬨事。
金阿木躲在暗處沒露過臉,直到看到李二牛在環球磚廠索賠成功,驀然生出一種報複的快感,一直沉沉壓在他心中的事好像輕了不少。
李二牛拿著賠償金把孩子的葬禮辦得風風光光,在葬禮當天喝得爛醉,幾次哭得背過氣去。
對於李二牛家的事,村民們好像都有自己的猜測,但誰也沒有點破。後來再有李二牛家類似情況的,紛紛找上了金阿木。
金阿木如法炮製,策劃了好幾起磚廠貨車“意外”軋死小孩的事故。恰好,那些磚廠都是他出事時落井下石的幾家。
對周邊磚廠的報複多次得手以後,金阿木多年積累的怨氣好像慢慢消散了。他決定收手,但表妹夫蘇有林又找到了他。
蘇子文的事說來蹊蹺。兩個月前,蘇子文在村口玩耍,被村裡一條狗咬了一口。蘇有林當天就帶著蘇子文去醫院打了一針狂犬疫苗,之後又按時打了四針。按理說蘇子文是不該發病的,可不知為何,他還是發病了。蘇有林沒有質疑過疫苗問題,隻怪自己孩子命不好。
蘇有林家孩子多,本來負擔就重,老母親讓他去找金阿木借點錢。
得知小外甥蘇子文得了不治之症狂犬病,金阿木權衡後,打算像以前一樣再乾最後一票。
蘇有林忘了當天和金阿木談了什麼,他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中,看到幾個孩子在搶蘇子文的童車,狠狠批了他們一頓,回屋躺在炕上輾轉反側。他試著和家人商量,妻子隻一直哭,母親也堅決不同意。
蘇子文的奶奶拄著拐杖找到金阿木,一巴掌打在金阿木臉上:“你傷天理啊!”
金阿木眼裡噙著淚:“姨媽,你說咱能有什麼辦法?還不是因為窮,得了病要麼等死,要麼人財兩空,您還有好幾個孫子呢。”
蘇子文的父母瞞著老人帶蘇子文去了磚廠。
複興磚廠態度很強硬,堅持要讓交警隊和保險公司介入。金阿木無奈之下想到了在保險公司上班的遠房親戚馬史偉,馬史偉和蘇有林家也算是親戚。
馬史偉告訴金阿木,這次事故中的貨車入了交強險。如果貨車有責任,那麼交強險就可以賠11萬;如果貨車沒有責任,交強險最多才賠11萬。
“這次得多要點,他家孩子多,將來負擔重。”禁不住表哥金阿木的勸說,馬史偉答應去一趟磚廠,於是在磚廠打電話要求出險後,馬史偉出現在了廠長辦公室。另一方麵,金阿木帶領村民對廠裡施壓。
保險公司承諾儘快對事故進行理賠,廠裡一般來說也樂得順水推舟、息事寧人。但因為在賠償金額上產生了分歧,導致對峙升級,於是磚廠報了警。而我們的介入,讓死者蘇子文“開口”講出了真相。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隻是,我從沒想過病入膏肓的孩子還可以被作索賠的道具。也不知道孩子的親人看著孩子嬌弱的身軀被軋在車輪下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隨著醫學的發展,我相信會有更多的絕症被攻克。但有時需要救治的不絕症,而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