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少爺,您這幅打扮是……”
“sy忍者?”
“……”
他現在是個冷酷的人,再也不會笑了。
一桌之隔,笑得樂不可支的人捂著肚子看向對麵那個腦袋上裹滿繃帶,一張小臉儘是悶悶不樂與無語的黑發少年。
笑夠了的人總算恢複點正經,“說吧,這是怎麼弄得,你應該沒忘了你現在已經出道了吧?臉可是你的生命啊!!”
狐川辻人死目。
他當然知道臉是模特的生命,特彆是對於現在這個時期、才剛剛作為平麵時尚雜誌的模特出道,拍完第一次副刊的‘狐川辻人’來說。
“……床…”黑發少年聲音細如蚊蠅。
“你——說——什——麼?”
更加生氣的人狠狠抬眼,一雙透光明亮的黑瞳恨恨盯著咬牙切齒,“我從床上滾下來砸到頭了!”
見狀,對麵的人知道是不能再逗下去,他抹了把臉,“好了,不逗你了,檢查報告我看過,好好恢複就沒什麼大礙,還好第一次副刊已經拍完,後麵的工作原本準備安排跟上來著,但現在嘛……”
又將團手團腿縮在沙發上生悶氣的黑發少年看了眼,他撓了撓頭,
“算了,也不急在這一時,你也才出道,現在正是假期,就在家老老實實呆著吧。”
“……知道了。”黑發少年悶悶。
抱膝埋著臉,狐川辻人心底甚至比麵上還要混亂。
他,似乎重生了。
重生回了……十五年前,國中畢業那年的冬天。
印象極為深刻,因為那一年夏天,他以平麵模特身份出道,僅兩月,就登上在年輕群體中大受歡迎《oeye》時尚雜誌副刊,旋即迎來一波人氣熱潮與跑到腿軟的通告。
那一年,也正是他父母調任,全家搬往關西……就讀稻荷崎的時候。
他應該是在突如其來的車禍中喪生了,畢竟大型運貨卡車逆行迎麵撞來,再如何鋼筋鐵骨也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絕地求生。
最後的記憶是火與尖叫,炸裂的玻璃四散,頭上、臉上、身體無一處不炙熱滾燙,他想自己那時一定很狼狽。
實際上、注意力卻不在自己是否狼狽上,而是在一起飛出、落在臉側的手機。
表屏已經砸了個粉碎,但內屏微微亮著,顯示出正在通話中的界麵。
漫上的失溫與黑暗中,他模糊間似乎看到了碎裂屏幕上連接的最後一個名字。
……角名倫太郎。
最後那一刻、接到他電話時,手機那端的人……會是什麼表情呢?
早知道就提前回訊息了,這下好了,一等就沒個頭。
信息沒等到,死訊倒是先等到了。
以後不用辛辛苦苦送向日葵,直接改送菊花吧,更直接。
狐川辻人苦中作樂,揪了下自己黑毛意外碰到額頭腫起的大包,頓時疼得嗷嗷直叫。
一旁目睹的人:“……”
狐川辻人默默放棄治療,畢竟身邊隻有這個年輕了十五歲…還是個護崽老公雞、沒變身成為狂暴霸王龍的經紀人在。
相處這數十年,可以說他對經紀人十分放心,表現出自己的真實內裡也是完全不怕的。
就是看著人驟然年輕十五歲的臉……有些微妙的接受不良。
眼看著黑發少年是沒什麼大問題,經紀人也就不多停留,臨彆還不忘叮囑:“那我走了辻人,好好休息!”
窩在沙發裡的黑毛沒骨頭般遞出支手,懶懶散散揮了兩下,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經紀人:“……”
“哢噠”一聲,玄關大門恨恨關上。
黑毛發了會兒呆,默默把自己理平躺下,雙手搭在小腹上死目看著天花板。
人人都說想重生,想重來一次。
但是他,勤勤懇懇、兢兢業業,潔身自好,早睡早起,這麼勤勞奮鬥了十五年,好不容易成為dc認證的國際男模第三十七位,手握兩藍兩紅,幾乎算是走上人生巔峰。
一時風頭兩無,最起碼在國內時尚界走到哪、哪裡都要敬他一步。
現在好了,拚搏奮鬥十五年,一覺回到解放前。
雙手空空——哈哈,他又要白手起家了!
周身彌漫著揮之不去的喪氣,沙發上的黑毛宛如條晾曬過頭的鹹魚。
想到什麼,他“登”地一下竄直坐起,火速爬東爬西,最後在沙發靠墊的夾縫裡找到生死不明的手機。
這時候的手機還是翻蓋式,比起十五年後的智能觸屏三折疊落後幾個世紀。
皺著眉費勁半晌,小黑毛扒拉出了線上彩票購買頁麵,盯著花花綠綠的小廣告和標題看了半晌。
眉頭越皺越深,幾近能夾死蒼蠅。
半晌,他恨恨錘了下抱枕,滿滿都是對自己的不爭氣。
重生了!但是不記得任何一期超級大□□號碼!!
手上僅有一千円,還是經紀人給的買小零食吃的慰問金!
除了腦中那十五年的記憶,和一具正在發育中的身體,他什麼都沒有!
陰鬱黑毛消極地開始翻起了手機,沒骨頭般躺得奇形怪狀。
帝光國中籃球部聊天群(8)、帝光國中籃球部經理交流群(4)、帝光國中經理後援會(999+)……最後一個是什麼東西,刪掉!
十五年前才踏上職業一途的自己和三十歲時名譽雙收的自己不同,交際圈小得可憐,除了要服務的那幾個奇跡的世代大爺,就是自家父母、經紀人……
——啪嗒,沒了。
哪像十五年後,聯係人名單一劃落不到底,全是各界成功人士,還有請他吃飯的、給他送花的、還有經紀人說想和他上(嗶——),啊、這個不能播。
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個人,翻到底又拉回,狐川辻人無氣力垂著手臂搭在眼瞼上。
事業沒了……愛情,應該勉強算是愛情吧,也沒了。
畢竟也隻是相親認識,再怎麼也才過了一個月,沒愛到要生要死的地步。
對方也還能及時抽身,說不定在葬禮上獻完花轉頭就能去找那位不知名的暗戀對象呢……
小黑毛忽略心底那點酸溜溜的情緒,權當是腦震蕩的副產物。
一覺回到十五年前,嚴格意義上是重生,過往都算前世,和如今已經八竿子打不著,兩條平行線、你不耽誤我我不耽誤你,再怎麼也回不去了。
他也不是沒嘗試過回去,均以失敗告終,差點被父母扭送到腦科隔壁的精神科。
才清醒的那兩天戒斷反應最嚴重,動不動就是頭暈想吐、路也走不了,整個人隻能一坨鹹魚癱在床上,閉上眼眼前就是隱隱綽綽的影子。
狐川辻人合理懷疑是他很想回到自己原本世界的緣故,但醫院開具的報告證明非說他這是一頭把自己砸成腦震蕩留下的後遺症。
小黑毛吸了口氣,把自己的繃帶頭換了一邊,繼續鹹魚躺。
思來想去……十五年後才出現的愛情現在還在愛知縣的某個角落裡等著被某位命定的監督挖蘿卜呢。
估計現在也和他一樣,國中剛畢業。
新鮮出爐的不大點的小豆丁,正值青春洋溢、熱熱切切的十五歲,而他,看似是十五歲的稚嫩殼子裡裝著的是成年的、三十歲的靈魂。
怎麼看都怎麼微妙啊!
他不是什麼糾結的人,知道那句話,‘既來之,則安之’。
十五年後破門而入的愛情看來是殉了,想想其他吧……
沙發上的黑毛蠕動兩下,寬慰自己道:人活著,除了愛情還有——小蛋糕!
所以——現在他要用最後的一千円來叫小蛋糕外賣了!
不過大腦,全憑本能,手指動了幾下,迅速就撥出個號碼,埋臉在沙發靠墊上的黑毛看也不看拇指一壓就是撥出,
“嘟……”
撥通了,看起來就算是十五年前,這個號碼也還有效嘛。
那家夥說想吃小蛋糕就撥通這個電話的承諾果然不是假……
誒?
……
等等,不對勁。
那家夥?
‘哢噠哢噠’轉了兩下脖子,頂著半腦門繃帶,狐川辻人僵澀望向翻蓋手機屏上顯示的未記錄號碼。
數字一長串,眼睛看到的瞬間、就已經在腦海解析鎖定這號碼對應的名姓。
角、角名……
角名倫太郎。
“……誰?”
聽筒兀地傳來簡短一聲,經由電磁訊號傳輸,聲音略略有些失真,但還是能聽清本來音色。
略沉、低低澀澀的,沒完全度過變聲期,還帶有些少年氣息,並不全然磁性。
和三十歲時不同,或許是因為突發而至的陌生來電,又或許是因為是在午後一個不上不下的點撥來的通話,總之他毫無防備接起了,並且還對應地發出了聲音。
“……”
狐川辻人手指摁在鍵鈕上,隻要向下輕微一壓,就能切斷這通本不該存在的來電。
……但他沒有。
不知出自何心態又是什麼原因。
“……撥錯了嗎。”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低低,聽筒清晰地將一側翻頁書聲也傳遞而來。
狐川辻人看著天花板,久久呼吸清淺。
腦子很亂,腦震蕩的後遺症還在,一動腦就抽著痛。
所以現在…要說什麼?打個招呼說你好還是先來一個自我介紹?
自我介紹說我是你十五年後的因意外身亡的相親對象,不過現在正好重生了所以可以順路給我送一點小蛋糕再帶杯燕麥奶嗎——無論怎麼想都絕對會被當成神經病吧!?
“……沒、沒撥錯。”
良久,聽筒內總算傳來了點聲音。
清淺乾淨的少年音,輕軟薄綿,輕飄飄又軟乎乎的、很好聽,就是不知為何有點悶悶的,像呼吸不通,音色模糊許多,最起碼角名倫太郎是這麼覺得。
他拿下手機,再度看了眼上麵顯示的來電號碼,未知。
沒什麼表情聲音淡淡,“你是誰,有什麼事?”
“你好……”
“嗯。”
聽筒對麵的小男聲小心翼翼道:“那個,我是……”
“我是織田信長——的轉生!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先不要急著掛斷!”
“聽我說!借我一萬日円,打到(一串數字)這個卡號上就能複活我的數萬將領!”
“少年,你的大恩大德我會銘記於心,待我的將領們複活歸來!我一定會封你為——”
“嘟嘟嘟嘟嘟嘟……”
一串忙音,掛斷了。
角名倫太郎沉默地拿開手機,深深地望了眼顯示的未知號碼。
客廳沙發上,一起在看書的妹妹遲鈍察覺他不動了,疑惑抬起頭,“不看了嗎,尼醬?”
“沒有,”拿著手機的人‘哢噠’一下摁滅後緩緩開口,“隻是接到個騷擾電話,繼續看吧。”
電話另一端,捏著鼻子的小黑毛望著屏幕上顯示的掛斷,終於將心放回肚子裡。
不枉他靈機一動,特地胡言亂語一番。
還好、還好。
這下子這家夥應該不會隨便亂接什麼陌生來電了。
狐川辻人放下心來,過會兒又湊過去扒拉了下手機,望著一分鐘的撥通記錄默默盯了會兒,
……隻可惜這個小蛋糕專屬號碼起碼未來十五年內是沒有用了。
有點傷心。
事業沒了,愛情沒了,現在連小蛋糕外送服務也沒了。
……
啊,更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