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生前傾身子,語氣裡滿是擔憂與顧慮,“隻是周家現在已經亂成了這個樣子,再把她們找來豈不是更添麻煩?咱們自顧不暇,哪還有精力應付這些。”
蘇安槿雙肘搭在桌上,手背抵住下顎,眯了眯眸,“【落錢金珠】在你們周家受到損傷,既然不是你們周家自己人的問題,那一定是與你們周家接近的人身上有問題,不把她們找來,我又怎麼能感受到她們身上的氣息?”
“法寶被人破壞了?”周懷生眼睛瞬間瞪大,神情錯愕地與周錦闕對視。
有震驚,疑惑,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周錦闕臉上也是寫滿了無辜與不解。
蘇安槿輕揚唇角,似笑非笑,“要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會來周家,還會對你說出你修行退步的話?若不是事關重大,我豈會輕易下山。”
周懷生這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原以為師父出山是因為放不下他們之間的師徒之情。
卻不曾想是自己把這份情傷得太深,連師父都看不下去了。
他臉色煞白,嘴唇顫抖。
愧疚、懊惱、悔恨交織在一起,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向他的心。
良久。
周錦闕才打破了這壓抑的沉默,“我等會就讓哥哥聯係她們,讓她們明天都過來,就說……就說是小柔的事情得到了解決,全家高興聚一聚,這樣理由正當,也不會引起懷疑。”
周懷生輕輕點頭,此時的他已經心力交瘁,連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
夜,萬籟俱寂。
彆墅巨大的落地窗上倒映出周懷生疲憊的身影。
他的脊背不再挺拔,領口的紐扣隨意敞開,領帶鬆鬆垮垮地掛在脖子上,儘顯頹然。
周錦闕推門進來,看到眼前一幕,心中莫名有些酸澀。
走到一旁,倒了杯紅酒,才緩緩上前,輕聲道,“爸。”
聽到喊聲,周懷生轉過身,抬眸看了看周錦闕,伸手接過酒杯,輕輕旋轉。
殷紅的酒液在杯中打著旋,宛如流淌的鮮血。
他蹙了蹙眉,聲音沙啞,“都跟他們說好了?”
周錦闕點頭,“大哥那倒沒什麼,他向來聽您的話,一聽說是您的安排,沒多問就答應了。就是二哥起先不太理解,畢竟他一向謹慎,對家裡的突然變故還心有餘悸,但得知小妹明天就會醒來,想著一家人難得團聚,也就妥協了。”
周懷生這才歎出一口氣,將酒杯輕輕擱在老板桌上,走出幾步背對著周錦闕。
他的身影在燈光下拉得老長,透著幾分落寞。
“阿闕,你們三兄弟當中,也隻有你入了師祖的眼,往後這周家,怕是要交在你的手上了。”
周錦闕連忙擺手,“爸,您可彆這麼說,周家能有今天,靠的不隻是那些玄術,大哥這些年的付出您也是看在眼裡,他的努力和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況且……最不濟,也還有二哥呢!”
周懷生卻輕笑著搖頭,“阿闕,人是很複雜的,打工的人總相信努力就能成功,掌控全局的人才會明白時機與運氣的重要,至於站在巔峰的人……更是深知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這番話像是對周錦闕的提點,又像是對自己半生沉浮的感慨。
周錦闕倍受感觸,垂眸沉思片刻,又抬眼道,“那您的意思是……”
“周家的將來,必須要做出改變,你得把家族生意和你從師祖那兒學到的本事結合起來,順應時勢,把握機緣。”
周錦闕聞言還是猶豫了,緩緩垂眸,“大哥和二哥會同意麼?畢竟家族生意他們也付出了那麼多心血,驟然讓我接手,怕他們心裡會有想法。”
“我還沒死,就輪不到他們做主。”
周懷生眸色深沉,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可話落,又深深地歎下一口氣,像是把這些年積壓在心底的無奈都吐了出來,
“如果當初我選的不是【落錢金珠】,會不會就不是如今的模樣了。”
說話間,他的眼神逐漸迷離,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當初離開師門的那一天。
那天,陽光正好,他的心也被對世俗間功成名就的渴望填得滿滿當當。
懷揣著師門饋贈的【落錢金珠】,意氣風發地下山。
滿心以為隻要有了財富,便能掌控一切,包括人的情感。
他一頭紮進商海,日夜周旋,在名利場中摸爬滾打。
卻忘了他的師父,本就不能以常人的情感與思維去揣度。
直到他飛黃騰達歸來時,師父閉門不見。
才意識到自己這麼些年究竟錯過了什麼。
……
次日清晨。
蘇安槿是被傭人們的說話聲擾醒的。
並非是周家房間的隔音不好,而是她天生洞察力超凡。
哪怕住在深山上,方圓十裡內稍有風吹草動,她都能第一時間察覺。
“還真是個神醫,小姐今天一早就醒了。”
“可不是嘛,好多醫生都束手無策,居然被這麼年輕的一個女人給治好了。”
“那天三少爺說那個女人是他的朋友,你們說他們之間會不會是那種朋友關係?”
“要真是這樣倒還好了,以後就是咱們的三少奶奶,有這樣一個神醫在咱們身邊,以後生病受傷什麼的就都不怕了。”
“你們在說什麼?”
周錦闕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不多時,便響起了敲門聲。
蘇安槿起床開門,看向門口站著的周錦闕,嗓音淡漠,“怎麼了?”
周錦闕神色為難,還帶有幾分尷尬,“小柔已經醒了,但是那先天苦竹的藥實在太苦,她不想喝,而且也喝不下去,你看能不能……”
蘇安槿嗤笑,這就是她要的效果。
現在人醒了,還想找她要解苦的法子。
簡直做夢。
思想間,計上心頭。
“我去看看。”
說著,她便率先向周錦柔的房間走去。
還未到門口,就聽到周錦柔尖厲的聲音傳來,“我不喝我不喝,這是什麼狗屁東西,苦得要命,我都已經好了,不需要再喝了,真的!”